二人出营,策马回到关内客栈,刚一踏进房间便见阿寻站在那满脸忧愁。
“主人!”
见梁幂云回来阿寻心中一喜,今早回来之时房中空无一人,想着她该是出去一会儿便回来可未曾想到过了好几个时辰,但也不知她能去哪只能在房间里干着急。
“你怎么回来了?”
“昨日药草未至,那药草处的守卫似是见未有人送药草过来便起了疑,昨夜里便连忙烧了药草全撤出分点,阿寻独自追了一晚上未追的上,他们的踪影也消失了,便想回来问问主人。”
阿寻侧身让她进去,瞥见她身后的扶桑突又敌意上来,执剑对着他,警示之意很是明显。
扶桑刚踏进门槛的脚又退了回去,讪讪笑道:“梁姑娘先歇着,属下便在门外守着。”顺手带上了门。
梁幂云压了压她的剑,“他没敌意,无需担忧。”
“若按你所说悉数人全走了那应该是此前早有立规矩,只要药草一断便立刻烧药草走人。看来他们的目的不是药草,所预谋的东西真是西塞。”
“昨日那些采药之人被我不小心送入驻防牢狱处了,惊动了草原的计划必定会让他们有所顾虑,说不定计划会提前。”
阿寻一愣,突又皱眉。
梁幂云突然想起一事,看了一眼满脸不自在的阿寻,言语淡漠,问:“那你与他们,应该说是草原,是什么关系?”
阿寻闻言一惊,抬眼向着她,本欲摇头以应,对着她满眼震慑却也摇不动。
主人最讨厌别人欺骗,这是门内第一条规矩,也是收留她时对她规矩的。
这次,怕是瞒不住了。
“主人恕罪,阿寻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只是怕主人有所顾虑,赶走阿寻。”阿寻跪下,趴伏在地上。
“顾虑?”梁幂云落坐在榻上看向她,懒洋洋道:“我能有何顾虑?人生来便是自由的,何须我来顾虑你的身份?就算你是草原的王,只要你敢跟着我亦不会拒。”
“但阿寻,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谎言。”
“是,”阿寻心中一颤,“但阿寻此前有苦难言,才不得不瞒下身份,主人恕罪!”
沉默半刻,梁幂云站起身转头望向窗外,依旧是一片冷清,只有一些买菜女娘和多一些的公子老人在摊贩处喝着酒水。
“说吧。”
仅这两字却让阿寻额间冒汗,她颤颤巍巍地将头抬起,低声道:“草原分支伽师一族的小郡主,伽师族长的庶女。”
梁幂云眉峰一抖,是了,相遇之时便是在草原沼地中,她晕乎乎地陷在沼泽里,若非路过伸了一鞭子给她,怕是早已做了沼地魂了。
突又嗤笑道:“你这身份,倒是甘于跪着我。”
“阿寻早已抛弃那身份,不然不会甘心跟着主人。”
“为何出逃?”
阿寻咬牙,望着梁幂云的背影红了眼,这份耻辱本已咽下,如今却还要提起。可是若不说明白,主人不会留着她在身边,更不会再放心用她。
“阿爹为了伽师利益与族系关系,将我送给了哈布其世子,我……我受尽了侮辱,不甘心也不愿屈服,偷偷找机会跑了出来,誓死不会再回到那里。”
轻飘飘的几句却说不尽她的痛楚。三年前哈布其仗着世子身份高贵便肆意侮辱草原女子,在游临伽师之时看上了年仅十五、明眸白皙的尔娜扎,尔娜扎应着阿爹的话在一旁晒着药材却被一陌生又莫名其妙之人挑逗,甚至还想动手侮辱她。幸亏自小习武,尔娜扎三两下便将哈布其踹出了门口,可却因此事被阿爹谩骂鞭打,最后为了巴结主族还将庶女尔娜扎迷晕送到了哈布其的房间,她受尽了侮辱与折磨,本欲自刎却又不甘心。
尔娜扎自小便因生母身份低微而备受嫡女的驱赶辱骂,从不将她当人。她是庶女,是一生下来便没有尊贵身份、只能当嫡女奴仆的伽师庶女,即使名分上是小公主、即使会武,她也只能是嫡女的奴仆。
她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阿爹那最后一点良知上,却未曾想最后被他葬送在哈布其手中,为了主族那一点赏识与施舍,就算将女儿扔给世子当玩具他也愿意。
尔娜扎认清了这残酷的身份,但却不想从此便香消玉殒在那里。她在守卫松懈之时挣断了枷锁,找机会偷偷跑了出来。一路上的追兵不断,加之一身的伤痛,她的力气也渐渐消散,却依旧不愿停下。
若被追上,便只会是一生的折磨与痛苦,那还不如死在自己手里。尔娜扎最后选择在沼地处跳入寻死,可还未等她陷下去追兵便放弃了希望转头回去了,路过的梁幂云才有了机会,把她拉了起来又照顾了她几日,不然怕是早已是地下魂。
再度睁开眼时,侥幸存活下来的喜悦却让她心碎,她不愿再做伽师公主,也不愿是尔娜扎,暗暗决定用剩下的这一具躯壳为了给自己寻一条活路,所以在梁幂云笑脸对她,问她名字之时,她毫不犹豫道:“阿寻,无姓。”
“阿寻、阿寻,我本以为你真是亡命之徒,无姓无名逃亡在江湖之中,未曾想……”梁幂云笑了声,转过身来走向她,将她扶了起来。
“主人……”阿寻满眼担忧地看着她,她很害怕梁幂云会就此不要她,就此再也没有关系。
那一段黑暗的日子,只有待在这位救命恩人身边她才觉有一丝光亮,是这世间仅存的暖意,也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一丝侥幸。
梁幂云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道:“世间女子自由只能握在自己手上,你不反抗便只能做一生的傀儡,你反抗了便有机会做你自己。阿寻,你做的很对,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上,选择为自己谋一条希望渺茫的生路,所以命运给了你一次机会,让我将你拉了起来。”
“主人可怪阿寻骗了你?”
若非那日几人的话梁幂云没听懂,又想到了阿寻听了他们布署兵力之事,梁幂云自是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也不会想着试探一番。
果然,心虚之人是经不起试探的。
“我厌恶谎言,但我也迫不得已有过谎言,你也一样迫不得已,又能如何怪你?”
看着她满眼湿润,梁幂云自是心疼了些,带了她几年,还未见她落过泪,便是一开始救了她,无论如何疼痛都不曾落过一次泪水,而今几次都是因为她这个主人。
她伸手擦了擦阿寻脸上的泪水,“放心,主人给你报仇。”
“主人不赶阿寻了吗?”
看着她抽泣不成声的模样还能问出这话,梁幂云失笑,“阿寻如此得力,我岂能舍得放走?”
闻言跪地,阿寻叩首道:“阿寻誓死追随主人,此生定不负主人!”
“没那么严重!”梁幂云将她拉起,笑了声,“不过记得你说过的话。”
阿寻猛点了点头。
“对了,那药草烧完了吗?”
阿寻整理了一番情绪,道:“秦师兄在那,应是保下了一些。”
“那你去与他会合,将救下来的药草运到驻防处,与老先生说一声他便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