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侯府这一夜是寝不安眠, 正堂上,那扇紫檀木浮雕鹊踏枝纹座屏前, 是沉默的师远道及江夫人。
左右随侍而立着诸位婆子,也揣了拳头在袖里,鸦雀无言。
江晚芙的眼睫轻轻地垂着,也不吱声,谁也不知江娘子在想什么。
唯独跟了去的杨氏眼尖,今夜撞见娘子对太子的那个情状,分明是心许了太子,只不过?一眨眼, 那太子殿下就要和二娘子成婚了。
满堂寂寂。
时辰一点一点地过?去,到?了天亮时,日头高高挂罥林梢,禁中?终于传来了消息。
长随一直在宫外留意着动静, 今早天子诏令四方,为?太子与师家二?娘子赐下婚事,钦定师暄妍为?太子妃, 于三月廿九成其大礼, 普天同庆。
这一口屏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 终于是发出来了。
众人舒了一口气之?时, 江夫人笑逐颜开:“般般要做太子妃了,要入主东宫。真是家门有幸,般般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这时, 她站起了身来, 向开国侯殷勤道:“说不准一会儿, 赐婚的圣旨就要送到?侯府里来了。”
师远道紧绷的神情出现了松动,认可?了夫人的话。
他负着手, 任由夫人挽住臂膀,一言不发。虽不言语,熟知丈夫的江夫人却深明白,夫君不过?是硬撑着面子罢了,对?般般他还是满意肯认的。
堂上几个婆子识得?风向,也都纷纷前来道喜。
这堂上一宿无眠的众人,此刻都精神抖擞,恭维道贺之?声,恨不得?填满一屋子。
这其中?,独独一人无言。
江晚芙仍是那般垂落眼睫坐在圈椅中?,周遭的热闹,是恁的刺她的耳膜,以至于她片刻都待不住了。
人烟散去之?后,江晚芙独回?西厢。
西厢中?江拯与韩氏正靠着轩窗晒着春日暖阳,逗弄着房檐下那只神气的虎皮鹦鹉。
看到?父母的那一霎,江晚芙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发着抖的嘴唇被哭腔一瞬冲破,蓦然酿大,惊得?两老同时回?头,只见女?儿眼眶通红,小脸蛋上满是泪水,都心疼地迎上去,搂了她过?来。
“这是怎么了?”
韩氏搂住女?儿,正询问,江晚芙心底的苦水如潮水溃堤,骤然涌出。
她嗓音残破沙哑地唤道:“娘!”
说罢扑进韩氏的怀中?,哀怨地哭起来。
泪水肆意的女?儿,真让人爱怜。
江拯也大惑不解:“女?儿,你不是被侯夫人派去给师暄妍下胎了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没办成,师家人训斥你了?”
那这就是师家人不对?了,他好?端端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居然被他们派出去干这种事,还要挨一顿数落!
岂想到?,伏在韩氏怀中?的江晚芙,却缓缓摇头,这让二?老更加惊讶,急着来逼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女?儿这般委屈伤心!
若是与师暄妍有关,他们自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江晚芙眼眸低垂,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沿着因为?抽噎而颤抖脸蛋滚落,她在抽泣中?,哆嗦着道:“咱们都想错了,师暄妍一直都没有什么奸夫,她在洛阳勾搭的人是太子,她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
“啊?”
韩氏险些跳起来,江拯也两眼瞪若铜铃。
韩氏抱了一丝侥幸,摇晃女?儿身子:“你说的是真?”
江晚芙再度点头,一点头,泪水便扑簌簌地往韩氏怀中?掉,看得?韩氏心头又?焦急,哭个什么!
只听江晚芙道:“今一早,圣人下诏赐婚,师暄妍已是太子妃了,不日就要与太子完婚。”
韩氏怔忡,不曾想,一朝沦落为?泥的师暄妍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居然攀附上了这么一节高枝儿,她这回?也想了起来,去岁,太子的确在洛阳定居安养。
那时,洛阳各府均上门递拜帖,有意与太子结交,太子的居所门庭若市。
但?太子身体病弱,暂住洛阳只为?养病,便一一回?绝了,彼时江拯与韩氏也有心拜访,但?因独生女?儿在京中?,不在洛阳,加上太子又?丝毫不领情,只好?作罢。
难不成,师暄妍失踪的那一个月,就是去攀了太子的凤凰枝?
韩氏两眼失了神,呢喃道:“这怎么可?能,太子看得?上师暄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