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是从淋浴间出来才看见通话未曾中断的。杨侑然甚至还在说话:“江亦,你洗完了吗?”
江亦在弥漫水汽的镜子前面低头擦头发,后颈线条连着锻炼得近乎完美的背肌,道:“你怎么还不挂?”
“我不想挂电话,等你睡了再挂。”
杨侑然好像在对他撒娇,对他抱有强烈的依赖。
由于弟弟江威不曾对他这样,江威以前或许敬重他,仰望他,对他有些陌生和害怕。那一巴掌后,情感发生了转变,眼神带着冷漠愤恨。
江亦在杨侑然这里找到了当兄长的感觉,语气自然地教育他:“你去学习吧,月底不是要考试吗,别顾着玩。”
“我没有在玩呀,”杨侑然刚刚听他去洗澡了就把电脑拿出来了,现在戴着耳机说,“我正在看论文的,你怎么喝醉了还管我看不看书的?”
“要管,别玩电脑。”
“好的,我很听话,我电脑里只有论文,我拍给你看。”
江亦将头发擦干坐下,看见了杨侑然几秒钟前发来的电脑屏幕图片。
他和杨侑然毫无意义地闲聊着,思路有些混沌,这三年间江亦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错过了弟弟成长最重要的时期,十岁之前江威还比较听话,虽然不及杨侑然,但不是坏孩子。
他在教育小孩这方面欠缺,他也年轻。那时候父母总在江威面前说:“你怎么又考三十分,你哥哥从来都是满分,他十四岁上清华,你十八岁能考上吗?”
江威不聪明,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区别的,对江亦而言看一眼就会的东西,江威可能花一星期、一个月都不会懂。
如果江亦几年前能在这件事上多花些心思,而不是只管研究的事,兴许情况还不会这么糟糕。
江亦坐在窗边反思了自己一会儿,冷风吹在脸上让醉酒的反应越发明显,脸上和体内都发烫,杨侑然每隔一会儿,要问他一个问题。
江亦都能回答,杨侑然就夸他厉害:“你一个做科研的,怎么会进娱乐圈?”
“什么进娱乐圈?”江亦不理解他在问什么。
杨侑然换了种用法:“你以后会想去当明星吗?”小说里渣男的职业是个受追捧的明星,抛弃原主傍上真少爷资源更上一层楼。
江亦回答:“没有这种想法。”完全没有。
杨侑然:“啊?可是你长得很帅。”
“帅就要去当明星吗?”江亦语气不带波澜,“这个世界上好看的皮囊有很多。”
“那你要格外好看一点,还有迷人的智慧……哎,算了,不问这个了。”杨侑然虽然不理解原因,但肯定是有契机的,说不定是去参加了最强大脑之类的节目,江亦这脑子这脸这身材放到娱乐圈也是万里挑一啊,江亦不火谁火,他是粉丝他也追。
但杨侑然每次想起他会始乱终弃这件事就觉得难受。
他摇摇头,不去想了,在江亦说要睡觉的时候,和他道了晚安。
江亦本该闭眼的,脑中想起杨侑然唱的歌来。
陈教授说过,杨侑然是个公众人物,也就是明星。
不过江亦一直没有上网查过他,两个不搭边的领域里存在信息茧房,直到现在江亦才掏出手机,搜了杨侑然的名字。
他以为杨侑然会是个专门唱儿歌,很受观众欢迎的歌手。
然而输入他的名字一查,跳出来的却是“塌房”、“学术造假”、“假唱”、“滚出娱乐圈”和“糊”,以及“野鸡大学也算名校毕业生?”、“人设坍塌”这样的负面舆论,铺天盖地骂声,几乎没有正面的。
杨侑然最后一次露面,是被网友拍到在机场出关,他染了耀眼的金发,皮肤苍白戴着黑色口罩,眼窝下带着黑眼圈,气色很差,抬着手遮脸阻止别人拍自己。
和江亦现在认识的杨侑然,判若两人。
难怪陈方舟拜托他多照顾呵护杨侑然,原来经历了这些。
翌日晨,江亦醒来有点断片,只记得去酒馆喝了一点,杨侑然在电话里唱了儿歌,和网上搜出来的东西。
他起床这会儿,是杨侑然睡觉的时间,十多分钟前跟他说:“太困了,我去洗澡睡觉了。晚安。”
好像能看见他对着电脑哈欠连连的样子。
江亦没有回,走出房门,闻到炖羊肉的香味。
在内蒙春节叫查干萨日,因为和汉族通婚,在江亦家里习俗是互通的。
江亦走到厨房帮厨,一边切菜一边和父亲沟通江威的事,父亲埋头包饺子说:“小威成绩不好,四周同学不是家里特别有钱的,就是做官的,他在那样的环境下上学,攀比成风,让你妈给他买昂贵的衣服和鞋,他心理都出了问题,还染上网瘾,越不让他上网,他偏要上。”
江亦考虑了一下,说给弟弟找个心理医生,再办理转学,转到一所普通的学校:“高中他能考上就念,考不上就找个专业的技校,不用花钱买分让他上高中。小威成不成才并不重要,他只要孝顺,当个对社会没有危害的人就好。”
随即江亦又在微信上联系开心理咨询所的朋友,找教育部的关系给江威转学。他为亲弟弟的事操了很多心,转眼除夕到了,满洲里的夜晚,杨侑然还是白天,他一早起来等江亦跨年,说:“快给我看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