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毅走得气喘吁吁。路两边是枣树林,在夜色里,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影子。穿过枣树林,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家门口了。斑驳的院墙上挂着两个红灯笼,静静地飘摇着,映照出院墙上的枯草。熟悉的夜色,暖暖的味道,这一定是母亲亲手扎的,每年母亲都会亲自做两个红灯笼。佳毅迫不及待地敲门,触碰冰冷的门环,他使劲打了个机灵,只好把手揣在兜里喊:“妈,开门,我回来了!”
“毅娃,来了来了。”母亲从屋里跑着出来,打开了门栓。进了堂屋,母亲着急地一通询问,“妈,你先别问了,饿死我了,有饭吗?”“你这傻孩子,一路上没吃东西吗?今天晚上特地做的你最喜欢的糊涂面条,等你都等坨住了,热了好几遍…..”快一天没吃东西,佳毅已经饿到极点,接过妈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面条,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玉米糁子、花生米、萝卜叶儿酸菜,真是爽口。
“我爸嘞,咋没动静儿?”“睡着了,吃药瞌睡劲儿大。”佳毅爸爸出去矿上打工出了事故,左小腿被砸伤严重骨折住院两个月,前两天刚刚出院。要不是他一周前跟哥哥通电话,到现在估计还不晓得。“妈,以后再有事得告诉我。”“你在外面那么远,告诉你又能咋地,白操心。”妈妈扒掉他湿冷的鞋,拿着在火上烤。“这鞋这么薄,都不知道买个棉鞋?”母亲说。“呃……不冷,在外面不冷,买啥。”佳毅略微思索了一下,故意这么说。唉,三年前,为了给爷爷治癌症,家里基本没什么钱了,怎么舍得乱花钱呢。这么一想,佳毅不由得喉咙口一紧。他何尝不想像生在城市里的大学同学一样,可以随意买想穿的衣服和鞋子,出去吃大餐,玩智能手机。其实,为了省钱,佳毅一直克制消费,一年四季就买两双板鞋换着穿。
旁边的炭火烧得旺旺的,红彤彤的,冰凉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今天到村口等你,一直等不着,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母亲摩挲着膝盖。妈的腿有风湿,今天为了我定是很难受。佳毅瞅着母亲冒出白发的鬓角,一阵心疼。“以后别到那边等我了,就在家呆着,我这么大人了,不会有啥事儿……”
佳毅大学四年,只在大二那年回过一次家,也就是爷爷去世时,后面就再也没回了。从成都到这河南北部的小山村实在是太远了,火车走二十多个小时,汽车八九个小时,中间还要转车。即使春运买最便宜的硬座或站票,对佳毅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少的开支。那一次开学返校,还因为挤不进躺的满是农民工的车厢,耽误了行程,费了很多周折。这一次,他趁着过年又向公司多请了几天假,专门回来陪陪父亲。
吃过饭,他推开里屋门缝儿,看见父亲睡得很熟,嘴巴张着,打着一起一浮的呼噜。然后安心地回到自己房间,钻进了母亲已经铺好的被窝,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觉。
佳毅住的偏房,醒来都已经半晌了,院里的鸡跑来跑去,在屋檐下的白雪上留下一串串爪印,母亲已经将院里的雪清理出一条道,惨白的阳光照在雪上反射的光让他眼前恍惚。父亲穿着旧军大衣,戴着**帽,拄着拐杖站在上房门口,看见佳毅出来,便说:“兔崽子,现在才醒?”父亲的声音让佳毅仿佛回到了欢乐的童年,揉揉眼睛说:“我困死了都,火车一半站着,一半坐着回来的。”
“走,放放炮。”爸扔给他一捆窜天炮还有一捆八响雷。这是打小他们父子交流的方式之一。今天是除夕,虽然没有到放鞭炮的正点,但爸高兴,还是让佳毅搀扶着到门口放炮。“你哥今年不回来了,去你嫂子家,就剩你妈咱仨了,你要再不回来,就剩我俩了。”佳阳,佳毅的哥,比他大四岁,两年前结的婚,婚后忙着自己的生意也不怎么回家。
父亲让佳毅从厨房烧火灶里拿来一根烧了一半的柴棍儿,将一支八响雷插在旁边的积雪上,勉强弯下身子,点了起来。佳毅眼眶有些潮潮的,心里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