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入夜后一众御史除了当值的外,余下没有一个敢回家的。
左都御史周应秋,右都御史毕自严走在前头,毕自严任官程序还没走完,他有太多的政务需要交接,名义上还兼职户部侍郎、天津巡抚、
西城巡城御史杨维垣在各级御史目送下离开都察院,前往军营提调今夜的巡哨军士,只是他半路拐了个弯儿,来到工部尚书徐大化家中。
“诚如恩师所料,院司上下已然草木皆兵……学生以为稍有异动,明日将举大事矣!”
就在门前,杨维垣低声询问:“方公何时能抵京城?若被都察院诸人抢了先,朝局大改,方公亲至也无力回天。”
“还需两三日之间……只要方公抵京,这一切将尘埃落定,不复纷扰。”
徐大化轻拍杨维垣肩膀,嘱咐:“仙凡相交以来,朝野动荡已非辽东建奴所能比拟。不要争一时之先,务必存留有用之身。”
“是,学生明白。”
杨维垣稍稍拱手,后退几步,翻身上马,马蹄哒哒而去。
徐大化仰头长舒一口浊气,袖中拳头紧握,自己只是个负责三大殿工程的工部尚书,还不算首当其冲,稍稍自由一些,有一次投注的机会。
他曾今是浙党中坚骨干力量,不出意外的话,在原领袖方从哲病逝后,他应该会成为新一轮的浙党领袖。三大案的爆发,让浙党全面遭受清理,几乎名存实亡,他这个曾今的浙党中坚骨干,也没机会成为浙党领袖了。
魏忠贤的崛起,给失势、丢官的各党成员带来了重生的机会,皆摇身一变成了阉党,重返朝堂大权在握。
各党失势的官员加入了阉党,东林这个大联盟内斗也是失势的官员,转身一变也成了阉党骨干。
比如,现在头大如斗的刑部尚书薛贞,昔年堂堂东林干将,因为内斗、东林势颓而转投阉党,成了赫赫有名的反东林急先锋,东林元老、中坚骨干,就死在薛贞手里。
薛贞被急召入宫,魏忠贤亲自询问:“就天官卢象升抗旨不遵一事,刑部会如何定罪?”
一名名大权在握的太监侍立魏忠贤两侧,薛贞犹豫吞吐说:“厂公,此案无律例援引,实乃旷世首案,该由二圣钧裁,刑部不敢妄议。”
“你刑部不断案,却想着把事情推给皇上……这事儿不能这么做吧?”
魏忠贤语气不快:“你也明白,这事儿早晚得掰扯明白,总不能让皇上去和仙家探讨。咱意思也简单,天官可以走天司的俸禄,也可不受礼部官籍限制,亦可不受吏部调遣。但唯独一点,这天官及所属兵吏、亲属触犯大明律,就得按大明律来判。”
薛贞大舒一口气:“厂公圣明!”
“这板子得打的响一点,还不能把人打伤筋骨,你觉得该定个什么罪名好?”
“厂公,不妨以‘子孙违犯教令’之罪定刑,依律凡子孙违犯祖父母、父母教令、及奉养有缺者,杖一百。卢象升虽系天官,却也是皇上子民,皇上乃是君父,发旨诏于他,这就是教令。卢象升身为大明子民却抗拒君父诏令,正好坐实此罪。”
薛贞刚说完,魏忠贤的掌班刘荣就进言:“厂公正好可以请万岁爷发赦免诏书于卢象升,以示君父宽大仁爱。”
“就你机灵,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魏忠贤又嘱咐:“明日一早缉捕卢象升归案,就按他说得那样,先刑部发公文于天司,告知此事,再上门拿人。你与他好好说说如今朝廷艰难之处,也请他体谅朝廷威严,日后朝廷自不会亏待于他。”
“厂公仁厚!”
今夜格外森严的夜禁中,一切波澜不惊。
初升的太阳照亮北京城,炊烟弥漫在城市上空,略显寂静的清晨街道上挑水汉子挨家挨户送水。
鼓楼擂响时,卢象升已用餐完毕,穿上绯色乌纱冠服,检查今日需要呈送的公文,都是昨夜再三确认过的,现在处于谨慎和习惯,再检查一遍,避免错别字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