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入宫没多久,一名乔装打扮的宦官鬼鬼祟祟进入安兴坊,求见李琩。
这个人李琩认识,李琩的管家张井也认识,所以开后门放其入内。
少阳院的宦官,杨思危。
“主母今日会往青龙寺进香祈福,请隋王前往一叙,”
杨思危只是带来这么一个消息,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口中的主母,自然就是太子妃韦氏了。
李琩其实知道,韦氏虽然嫁给了道教弟子,但其实是个信佛的,以前也经常离开少阳院,往长安的各大寺庙祈福,这是正常的信仰活动,监院那边不会阻拦。
“见还是不见?”郭淑颇为担忧道:
“青龙寺在乐游原上,一路上都在兴庆宫的监视范围,若被圣人知晓,对郎君不是什么好事,何况韦妃骤然邀约,恐有变故,要不,奴家去吧?”
李琩也是这个念头,青龙寺就在兴庆宫的南边,李琩从王府至青龙寺,正常的路线必然经过兴庆宫,就算绕路,也在兴庆宫南面宫墙的监视范围。
兴庆宫的禁卫,可不是只在宫里,周边全都布置着呢,就是为了监视住在附近的亲王们。
李琩不敢冒这个险,若是让基哥知道他私会太子妃,只怕会被故意捅出来,好恶心太子,这与张二娘那一出何曾相似。
再者说,李琩与太子妃私下见面,李隆基是非常忌讳的,因为他多半会联想到太子和李琩之间有什么密谋。
他最怕的是儿子,最最怕的是儿子们联合起来。
“好,你去吧,少说多听,要探明韦妃此举的心意,”李琩又小心嘱咐一番后,亲自将妻子送出门外。
郭淑身边除了婢女之外,还有她从娘家带来的家仆,她日常出行也都是带着这些人,因为使唤顺手了。
大概半个时辰,郭淑的车队便停在了乐游原之下,一路上透过车窗,她可以看到沿路的禁卫,都在仔细打量着她的车队。
防亲人防到这个地步,圣人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郭淑唏嘘不已,收拾心情登下马车,在随从的陪伴下,前往乐游原上。
去年的一场火,将青龙寺北面的一小片区域损毁,眼下鸿胪寺已经派人在修缮了。
虽谈不上故地重游,但郭淑想到自己当时还未过门,便已经牵扯进了斗争旋涡当中,深感做为隋王的妻子,今后自当处处小心。
天上乌云阴霾,眼看就要下雨了,郭淑进入寺庙之后,按照该有的流程,拜佛祈福。
她在等,等韦妃安排在这里的接头人,她的车队打出的是隋王旗号,韦妃既然约在此地见面,自然会多加留意。
不一会,一名知客僧突然从郭淑身边擦身而过,口中小声嘀咕了一个地方。
一切都很正常,知客僧以正常的脚步经过,双手合十,口中一直在念诵着什么,没人会想到,他在经过郭淑的身边时,口中念诵的经文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句话。
郭淑接过婢女递来的雨伞,打在头顶,伞盖放低遮盖住面目,然后朝着寺庙最北的那一片区域悠然踱步。
被损毁的那一片殿宇,焦黑的院墙外,正有四名身着便服的壮士把守着,他们看到郭淑到来之后,让开了门口位置。
郭淑天性胆大,吩咐随从留守外面,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殿内一片焦黑,损毁虽然严重,但还不至于坍塌,一来寺庙所用梁木粗壮,涂有耐火树漆,再者,青龙寺太过重要,赶来救火的金吾卫当时压根没管延兴客栈,全扑这里来了。
郭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黑灰留下的秀气脚印,便沿着脚印的路线,转过正殿,来到了一处夹院当中。
一棵烧焦的柏树下,正伫立着一名黑袍女子,她整个人被宽大的袍服遮盖,只露出那张白皙的脸庞。
黑白相映,分外鲜明。
那人冲着郭淑笑了笑:
“是本宫疏忽了,十八郎确实不宜来此,四娘来才更为妥当。”
郭淑笑道:“太子妃并未见过臣妾,怎知臣妾是谁呢?”
太子为储君,也是君,所以称臣是正确的,太子妃在东宫有专属的宫殿,所以称本宫,也是没毛病。
韦为笑道:“正如四娘从未见过本宫,却也知本宫是谁。”
郭淑微笑摇头:“您自称本宫,不难猜的。”
韦妃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还是个抠字眼的,有你这么接话的吗?
不过她天性善良,并不在意。
天上已经有雨水落下,郭淑见状赶忙上前几步,将伞遮在韦妃头顶,而她自己则有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韦妃抬手握住郭淑撑伞的手掌,将其拉近一些,这样一来,两个人都能在伞下躲雨了。
“你是个好孩子,十八郎大婚之日,我没能去,是我的不对,四娘见谅。”
她已经从本宫,改口称我了,因为在韦妃看来,郭淑终究是弟妹,是一家人。
郭淑恭敬道:
“内中缘由,臣妾心知肚明,自不会怨怪,隋王也从来没有,他告诉我,您是一位让人敬爱的阿嫂。”
韦妃笑了笑,淡淡道:
“我虽鲜少离开少阳院,但杨太真去了兴庆宫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将来恐对十八郎大不利,我今天来此,太子也是知道的,他虽不愿我来,但我还是坚持来了,只是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化解他兄弟二人之隔阂,四娘愿意帮我吗?”
受过李琩交代的郭淑赶忙点头道:
“其实隋王并不欲与太子结怨,他从来都是被动的,张二娘的事情,隋王也是迫于无奈,他现在很伤心,已经醉酒多日,意气消沉,皆因杨太真。”
说到杨太真三个字的时候,郭淑咬牙切齿,她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她自问,若是换成自己,宁愿自绝也要守得一身贞洁,而杨太真恰恰相反。
韦妃叹息一声:
“十八郎当年与杨玉娘成婚,是在洛阳,当时我也在场,不过那时候我还只是忠王孺人,身份比她低一层,我对她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直到她成了杨太真。”
回忆起过往,韦妃也是唏嘘不已,言语中颇为怅然:
“那段时间,我耳内几乎完全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充斥,无论是谁,私底下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而绝大多数人,都将此事当成一桩笑料,可以想见,十八郎那段日子该有多难熬。”
郭淑仿佛见到知音,赶忙道:
“可谓生不如死,从尊贵的皇子,一落成为天下笑柄,隋王的内心该有多么凄凉,所以他宁愿出嗣,离开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郭淑是正儿八经的传统女性,但韦妃不一定,因为她出身京兆韦。
这个家族在嫁女方面,一直都是眼光最毒辣的,正因为族内女子身上的政治属性过重,所以韦家也是仅次于皇家,和离次数最多的家族。
正因家族传统,所以韦坚对两个同胞姐妹的经营是下了一番苦心的。
韦后的例子在京兆韦看来,不是教训,只不过是经营不善而倒闭的一家子公司而已。
所以韦妃对太子,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她只不过是联姻的工具罢了。
韦坚临走前,曾嘱咐韦妃,李琩如果主动求和,她一定要帮忙劝说太子,忍李琩一时以免节外生枝。
她劝了,但是太子浑然不在乎。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场见面,她希望李琩能在上元节,找机会与太子面谈,低个头认个错,修复关系。
郭淑也一口答应了:
“阿嫂放心,隋王其实早有此意,只是担心太子对他成见太深,无法说和,今有阿嫂这番话,我便有了主心骨,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劝说隋王,希望上元节那天,就是他们兄弟俩冰释前嫌的时刻。”
韦妃颇为欣慰,只觉眼前的弟媳年纪虽小,言行举止却非常老练,比起自己年轻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十八郎有这样懂事的妻子在旁时时规劝,今后也会少做些出格的事情。
于是她笑道:“那咱们说好了,我劝太子,你劝十八郎,但愿你我之心愿,达成可期。”
两人见面的时间很短,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
分别之后,郭淑继续往寺庙主殿诵经祈福,而韦妃则是悄悄的离开了
杨玉环的心眼很少,本性属于讨好人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十岁便被收养在三叔家里的经历有关。
虽然养父杨玄璬待她们姐妹四个很好,但杨玄璬的媳妇可不是这样的。
所以她幼时也算是寄人篱下,按她这样的出身,能嫁给寿王李琩,已经是万幸了,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被当今圣人宠爱至此。
正因小时候在家里没地位,她才努力的学习乐舞,以讨好叔母,偏偏她在乐舞一道又非常有灵性,咸宜大婚之日,她便是因献舞,而被寿王一眼看中。
“我是个不幸的人,”兴庆宫沉香亭内,杨太真握着妹妹的手哭诉着:
“父母早丧,姊妹四人颠沛流离,幸得叔父叔母收留,才侥活至今,我辜负了十八郎,因此常感愧疚,十娘放心,此事我定当全力周旋,以维护十八郎的颜面。”
她的美,是温柔与端庄,俏皮与纯真,娇艳的面庞如同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轮廓如山水画一般柔和。
至于身材,峰峦挺拔,圆润灵动,虽略显丰腴,然起舞之时,偏又像柳絮般轻盈。
她的美丽,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超凡脱俗,集万物之精华。
如今的杨太真,已经不穿道衣了。
鲜红的石榴裙提至肋下,再卷至乳,终于齐胸,两条束带绕肩而过,前后穿定,胸线以下,裙幅飞流直垂,奔腾扩散。
肩上再罩短襦,外束披帛,梳云朵髻,金钗步摇。
可谓女子丰腴,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