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陆少秋房内,四个美貌侍女一见他进来,便嬉笑着围上来大献殷勤,一个扯他衣裳、一个为他解襟、一个要替他揉肩、一个说为他搓背。
陆少秋出身“东文”礼教世家,几时遇到过这等景象,直吓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不住向她们作揖求告,请她们莫要如此。
姑娘们不依不饶,追着他绕桌捉起了迷藏,好不容易耍得倦累了,这才相视点头,一溜烟出了房去。
陆少秋惊魂甫定地大喘粗气,一边愤愤然除去身上衣衫入了浴,一边也不禁想着这一连串的怪事。奈何始终记不得自己何以到了此地,何以不见了连小君的踪影。越想思绪越乱,索性把头往水里一埋,什么都不去想了。
过得晌午,楼下店堂陆续来了用膳的客人,南腔北调聒噪声动。
白玉郎整饰完毕拉开房门,立时便有侍立在外的侍女卒夫将房内杂物清理下去。不一会儿,全福上前来,看着他一身素白的锦绒缎袍,犹豫了半晌,小心道:
“客倌,您三位还真是有心,很少有人敢这样为自己着孝的,这在天阳可忌讳着呢!”
“为人子女,为过世的父母亲人着孝是应该的。”白玉郎漫不经心扫视着楼下大堂。
全福一惊:“这么说来,公子的亲人也有到了此地的?”
白玉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转头问道:“我那两位朋友呢?”
“哦,他们正在厢厅等您呢,您这边请。”
白玉郎随他来到中厢堂厅,原先平平无奇的榉木方桌已铺了素洁的细花桌布,东面坐着一身淡灰间白混绒缎袄的陆少秋,其对面坐着一位青丝松挽,髻插一枝白玉兰簪花,肩披雪白貂裘的美貌女子,正是上官云凤。
且见她初浴的脸额白晰中隐透胭脂粉晕,雪白的貂绒细丝在晨风中拂抚着她披散肩头的几缕湿发,樱唇欲血,娴静中半含着淡薄的倦怠,直如一枝歇雨的茉莉。
白玉郎从未见得一身雪白的云凤竟有如此脱俗清丽,只怕广寒月殿的嫦娥仙子也不过如此,不禁看得呆了。
“你可真比大姑娘还磨蹭,这会儿才来!”陆少秋见他到来,打趣他道。
“不怕你们笑话,在家里自来有人伺候,自己料理琐碎,还真有些不习惯的。”
“哈哈,迟到的就罚酒!”陆少秋起身来摆了三个杯子到他座前,又殷勤的给他递筷摆盏,兴奋叫道:“你绝对想不到,这小地方有这般阔绰。那小二说了,只要有银子,川鲁苏粤、汾绍曲贡,什么样的酒菜都能给做!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每样都叫了些,来来,先罚你三大杯!”
白玉郎洗梳完毕疲意已消,见得这满桌佳肴大是畅快,笑道:“杯子怎够尽兴?要喝就用大碗!”
陆少秋大声叫好。当下叫全福换了盆碗上来。白玉郎酒来碗干,一气儿喝下三碗五粮曲。陆少秋也不示弱,启开一坛女儿红便招呼玉郎整治起来。二人喝得兴高,将桌上各种瓶器的酒水轮个儿尝了个遍。
云凤知他二人酒量甚豪,怕他们拼起酒来喝得昏天暗地殆误了正事,正想着该如何劝解,楼下忽闻“当”的一声,有人猛拍桌板,一个沉闷无调的男人声音喝道:“小二,还不上酒菜来?”
一会儿便听另一小厮田六儿慌乱的应答声,跟着碗筷上桌声、碟盘碰撞声响成一片。
“小二哥,那是什么人哪?”云凤见身旁侍立的全福神色慌张,随口问道。
“就是住一号房的龙大爷!”全福小声道:“他已经赖在店里五六天了,每天只吃饭睡觉的时候回来,也不知是干什么的。白吃白住不说,还打了客人骂掌柜,凶悍得很!”
“居然还有这等无赖!太猖狂了!我去替你讨酒钱!”陆少秋酒过半酣,气血正旺,听其言不觉起了侠义之心,愤然便要离座,被全福一把拉住。
“这位爷!您可千万别去,那龙大爷身上是带着银两的,可就是不肯给!掌柜的吩咐了,可不能吃罪这样的客人,他若生了气,掀店走人,小店可找谁去呀~~”
这本是生意人的无奈,陆少秋听得急怒,那小二却一脸惊惶不住地求告,就差没跪下了。
上官云凤劝道:“小流星,先看看再说,切莫好心帮倒忙,让这小二哥为难了。”
陆少秋这几日心头郁闷,回身来一屁股坐下,猛吞下一大杯酒道:“为什么这世上有这许多不平之事,却是人想管都管不得的!”
“呵,本就是不平之人世,又如何求得事事公平?”白玉郎惨笑举杯。
两人慨叹得一会,酒兴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