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元旦下午两点半许,益琅地区南沅县安逻乡洋安村四组,秦木匠家。
秦木匠的二女儿双手抓着一把竹枝编扎的大扫帚打扫着院子里的晒坪。目光却不时瞥向院子外东面远处的叶家,红润的嘴唇不时抿一抿。
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神情也有些纠结。
她身上的棉衣棉裤并没有掩盖她身材的窈窕,白皙的皮肤更显得欺霜赛雪。
她家与周围农家明显不同。她家的屋顶盖的砖瓦,而是不茅草,就是晒坪也是由水泥铺设。最特别的是,她家堂屋里的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台四百多元才能买到的黑白电视机!
堂屋里,坐满了人,主要是老人、妇人和孩子。
她们都是来她家看免费电视的。
下午三点到六点,她家会放电视给上门的邻居看,免费。
但等到晚上七点半,秦木匠家就得收钱了:每人五分钱!
如果多交五分钱,你还可以享受茶水甚至葵花籽的招待。
嗑着瓜子,看着电视,真是太舒服了!这享受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这几天电视台正在播放《西游记》,喜欢它的人很多,来晚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钱或舍不得钱又想看电视的老人、妇女和小孩,都会下午跑过来,过过眼瘾。
现在离放免费电视还有半个多小时,大家就随心所欲地聊着天。
无疑,东面隔壁叶家与阳洲镇结亲的事最吸引人,最有话题:
“你们说,今天张镇长的女儿会不会来叶家给叶鸿驹庆生?”
“要来早来了。下乡班车都过去了半天,叶鸿驹去车站接她,连他自己都不见了影子。”
“叶家的人就是自己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家是农民吗?人家女儿可是金凤凰!”
“就是啊。想攀镇上干部的高枝,他家真是想疯了。癞蛤蟆吃天鹅,就不怕噫死?”
“别说是张镇长,就是稍有家底的人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
“他家今天一大早就杀鸡宰鸭,炖的大公鸡好远都能闻到香味。……,等下如果张镇长的女儿不来,哈哈,我看他叶家的脸往哪里搁。”
“叶鸿驹就是一个惹祸精。他昨晚搂着不要脸的姑娘跳舞耍流氓,引发打架而被抓的。还趁电线厂起火偷厂里的导线。这些事只要一件传到张镇长的耳朵里,他绝对不会答应!”
“叶鸿驹真偷了电线厂的东西?……,这,这不至于吧?”
“这可不是我瞎说,是警察说的。这么晚他还没回来,说不定他又被警察给抓走了。”
这时,正在晒坪的姑娘将扫帚往地上一扔,几步冲进来,怒斥道:“你们瞎说什么?鸿驹他没有耍流氓,更没有偷东西!……,王婶,我问你,你是听哪个警察说的?”
一个穿枣红棉袄的妇人正说得起劲,被这个姑娘一责问,气势全消,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我……,妙妙,警察说,……,他们肯定说了,昨晚叶鸿驹被抓就是……”
秦妙冷冷看着她:“你是听别人胡说八道,还是你在胡编乱造?”
“如果他不做坏事,警察怎么会抓他?”
“他是怕我被人欺负,与那些坏蛋打架,这才让警察带到派出所问了几句话的。”
“你……,他昨晚是搂着……,是你跟他跳舞?”
“对,是我!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不要脸的姑娘。”
堂屋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穿枣红棉袄的妇人尴尬地笑了笑,强行拐弯:“妙妙,你看我家明诚多好啊,皮肤比他白,相貌比他漂亮,又听话,什么农活都能干,比叶鸿驹好上几百倍。你若是……”
“哼,好上几百倍?他的力气有叶鸿驹的三分之一大吗?”
“……,反正张镇长的女儿不可能真的喜欢他!”
“张小玲怎么就不能喜欢他?他救过她的命!”
“那算什么救命?我们这里每年被蝮蛇咬到的人多了去了,现在医院有一种叫什么血清的药,打下去就好。张小玲命大福大,叶鸿驹不救,她也不会出事。”
“……”秦妙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她更不想跟这些人说叶鸿驹是如何救张小玲的。
见她不说话,穿枣红棉袄的妇人气势一下高涨:“她初中就考上大学,是文曲星下凡!叶家比我家还穷,他家还想娶她?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秦妙反驳:“鸿驹也有文化。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早读高中了!”
“读高中有什么用?南沅一中一年也考不上几个人。……,叶家人真是不要脸,腆着脸巴结当官的,可人家都不搭理。今天张小玲如果来吃他的生日饭,老娘的名字倒着写!”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轰隆声,大地都在微微抖动。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吃惊而大声地咦了一声:“咦——,是不是来车了?我去看看。”
这个小子动作敏捷地冲了出去,随即外面传来他的叫喊声:“是吉普车!是当官的人坐的吉普车!……,它,它在叶鸿驹家停下了!……,真的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