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日,小节夜,陈均来到秦桧府上提前拜年,穿过守卫森严的前院,来到中庭。一身黑裘的秦桧正站在一棵老松前看着下面的仆妇们扫雪,一边还跟她们说笑几句,看样子今天心情不错。
陈均将一盒子鲍鱼交给仆妇,这是今天上午才从舟山外海捕捞的两头鲍,因为天冷的缘故,送到临安还是活的。秦桧这两年迷上了海鲜,房志成特地从泉州给秦府请了个善于烹饪海鲜的厨子,每天都换着花样给秦桧做各种海鲜菜式。清蒸的鲍鱼配上滚烫的黄酒,这是秦桧在这严寒的冬日里的心头好。
“阿爷今日好兴致!”陈均上前行了个礼。
“呵呵,一年忙到头,官家看我累的可怜,放了我几天假,乐得清闲一下。”秦桧摸着胡须呵呵笑道。
“阿爷,房州的事朝堂上有说法了么?”
“尚无定案,那些人,怎会真的关心那荒僻之地,如按老夫的建议,跟金人尽快达成和议,齐人自会退回中原,京西南路哪会有此等事情发生。”
“只是苦了那里的乡亲。”
“你姐夫就是那被杀的房州知州吧,”
“是,早年张潇在均州任通判的时候,和我家结的亲,张潇这人我不喜的,贪财又无担当,对百姓苛剥太甚,早就听说其在房州欺男霸女,弄得天怒人怨。原本就想跟他做个了断,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档子事。”
“房州通判的奏章你也看了,那个赵龙吟去查了吗?”
“儿子派人去查了,这涪陵县公因为是戴罪之身,五世以后的子嗣档案就不是很清晰了,现如今我们礼部的记载就只记到克字辈,之后的就不甚了了了。派去房州的人前日个也回来了,带回来房州衙门历年来的记录的档案,阿爷也知道,发配到房州的罪官都是房州衙门负责监视的,他们的档案比较全,但也只记录了元佑六年赵克蓝举家迁往神龙架深山隐居,此后的档案就没有了。”
“没有派人去山里面寻吗,那赵龙吟可有什么信物证明他是赵克蓝之后?”
“派人去寻了,房州通判派了两个都的厢兵随我派去的人去山里面,只是神龙架山深林密,自古以来就人迹罕至,派去的人冒着大雪走了三日,就损失了二十三个人,不得已退出来了,那里就不是人能活的地方。”,
“信物有,涪陵县公去世前给儿子们一人留了一块刻有麝牛的玉佩,赵龙吟身上的那一块,我派去的人拿着跟房州衙门留存的档案比对过,应该是真实的。”
“这就好办了,”秦桧点点头,“其实是不是伪齐人袭击了房陵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赵龙吟是不是姓赵,官家希望这个赵龙吟真的是涪陵县公的后人。”
“何故?”
“如今这朝堂,官家有谁可以依仗?主战的那些人天天喊着光复河山,要粮要钱的,现在北方还在和金国处于交战状态,南方呢,到处都是流匪叛贼,官家需要他们稳定局势,就只能忍着,只是这些人官家是一个都不相信的。”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个姓赵的,还是皇室宗亲,官家能不高兴吗?”
“那官家的意思是?”
“等着吧,年后就会有旨意下来”
“喏!”陈均得到了这个答复后,就没有继续打扰秦桧的清闲,退了出去。
房志成从陈均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虽然目前朝廷的最终旨意还没下来,但起码事态的发展没有偏离他的期望。他也不急着回去,趁着过年,几个主战派家里要去走动走动,如果能攀上当今另一个宰相吕颐浩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腊月里赵龙吟一直在四乙和二乙的作坊呆着,他本来希望四乙跟自己去一趟谷水,他想在那里建造一个炼钢炉,自己大学的时候虽没有学过炼钢这门课,但是材料学里有详细介绍简单的炼钢方法。如果临安那边比较顺利,明年均州应该会由赵家军的人管理,届时从大冶运来的铁矿石,就在谷水边冶炼,然后再把打造兵器,盔甲、农具的作坊也建在那里,形成一条龙产业,运输的成本就会降低,时间周期也会大大缩短。
可是看到四乙和二乙忙得四脚朝天,每天不到子时都收不了工的模样,他开不了口,只好等到来年春天,土地开荒的事情走上正轨之后再说。
除夕,赵龙吟要求韩通判今晚给每户流民家发两斤面粉,两个鸡蛋,那些在作坊帮着干活的多发三个鸡蛋,一斤猪肉,算是过年的一点安慰。
天擦黑的时候,城内就热闹起来,赵龙吟、李仲达,种虎,韩通判还有张仲熊一行人在大街上随意地走着。街上的人,不管是鲜衣怒马还是衣衫褴褛,都互相打着招呼,行着礼,脸上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孩童们成群结队在人群中穿来穿去,零星的鞭炮声在街角炸起。看到这些,赵龙吟心里叹了口气,中国人几千年来已被驯化得乐观认命,只要还没有饿死,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乐呵乐呵。
第二天五更鼓刚敲过,赵龙吟就被李仲达拉起来,作为吉祥物陪着韩通判去给各衙门的人拜年,城内的拜完了又去探望了城外的厢军,一天拜下来,赵龙吟就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幸好小酒儿带着游芷和程薏姐弟来了,帮他捶了半天,这才让他觉得今天的苦没有白吃。
晚上的吃饭的时候,赵龙吟总觉得气氛不对,种虎一反常态没有喝酒,没有抽烟,鬼鬼祟祟地老是朝女眷那边瞄。吃完饭,种虎尾随着赵龙吟走进书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