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然。薛垚继续道:“豫章王五岁时尚不知情,但六岁七岁焉能不知?后来又因乐昌公主彻底与彭贵人交恶。”
高天因昨日见过公主,故听了名字立即叫道:“乐昌公主?”
薛垚愕然:“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高天解释:“听说乐昌公主是皇后爱女,她如何也牵涉其中?”
薛垚呵呵笑道:“公子可知乐昌公主的生母是周人派去服侍陛下的一名婢女?”
“啊!”听众一阵惊诧。本来后宫之事难为外人所知,何况是此等秘辛。若非有意打听,人们只以为乐昌公主是某个已故嫔妃之女,为皇后收养。
薛垚继续道:“陛下十一年前归京,而公主年方十三啊。单凭这一点,就知道乐昌公主生于陛下囚禁之时。除了彭贵人,还有谁在陛下身边呢?四年前陈叔英受封豫章王,离开京师,与皇后和公主泣别,曾说若非公主之母庇护,他绝活不过今日。彭贵人也是婢女出身,对乐昌公主的生母十分嫉恨,将她害死,又想害死公主。而陛下以与周人婢女苟合为耻,对彭贵人的所为听之任之。豫章王那时八岁,已有了主见,苦苦哀求陛下怜爱公主,屡次顶撞彭贵人,甚至以死相抗,终于震慑了贵人,保住了公主。后来他们回京,皇后有意打压贵人,遂将豫章王和乐昌公主留在身边,视同己出。只不过豫章王是庶子,心性成熟,年岁又大,与皇后往来不密,不足为外人所知。”
薛垚说了这么些,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感慨万千。
屋外雷声大作,风起穿庭,将酒兴也吹去一二。俄而暴雨突至,惊雷乍起,扯出道道赤练,映得厅内明暗交迭。
冯仆推杯,对众人道:“明日送行之后,我也要回岭南了。诸位安歇吧。”
骤雷呼来暴雨后,临窗绿枝频点头。雨后的建康城鲜艳欲滴,白云万里,燥热之气湮灭大半。本是偷凉贪睡的好时辰,但郡邸众人早早起身,于码头前送别张舸和高天。老道桓阖彻夜未归,此刻也不知道醉倒睡在哪边了。
冯仆一手执高天,一手执张舸,意味深长道:“二位务必保重。”又特意嘱托张舸,“我不管岭南士卒如何,将军保高公子周全归来,便是大功一件!”
琳儿昨日即留在书院,不能为父亲送行。武丽娘泪眼朦胧地望着张舸,无语凝噎。张舸朝武丽娘一拜,道:“夫人保重。”而后叫船离开。
盛夏时节,水面微风吹拂,稍解暑气。待船过江入营,张舸换上戎甲,高天穿着官服,腰悬顾野王所赠宝剑,前往大营拜见征北副都督钱铭。
因是出征大典,钱铭在帐外设席,搭上凉棚遮阳。一侧席位后面插有各州名字的旗帜,以便军主们对号入座。张舸所在的罗州位在前列。
首席并无旗帜,席上将官淡定从容,约摸四十来岁,看年纪与钱铭相差无几,不时与钱铭说上两句。
张舸对高天低声道:“那位就是淳于岑将军,这几日江北大营练兵皆在他的手上。”
二人拜见钱铭,报上姓名、出处。钱铭点头道:“入座。”
张舸在写有罗州字样的军旗前坐下。高天却犯难了。他不可能坐到张舸那一侧去,只能坐在另一侧。然而另一侧已座无虚席,多半是掌管粮秣、车马、营帐的部属。
钱铭招手叫高天往首席去坐,对众人道:“诸位或许不知,这位高常侍乃是前梁御史大夫高循之孙高天。高氏父子忠良,高天亦人中龙凤。此番北征,官家亲封高公子为武骑常侍,眷爱极深。”
众人听罢,无不朝高天作揖致意,高天团揖还礼,连声道:“下官位卑,愧不敢当。”
钱铭却道:“你是官家亲封的武骑常侍,岂可怠慢?”
高天遂答:“下官遵命。”安然坐上首席。
接着,钱铭询问众将兵员、粮草等准备情况,然后命令全军集结,以待皇帝检阅。
待到吉时,陈帝率领太子、郡王及诸大臣于军前祭礼。随同而来的还有不少唱经祝告的僧人,为首者正是智顗大师。然后陈帝戎装巡视城中士卒,钱铭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