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再到深秋。
关昊只是在爷爷的寿辰当天,一大早赶回去,晚上又返回到医院。
除此之外,小一个月的时间,他出医院门的次数都有限,出去也就是在旁边的出租房内洗个澡,剩下的时间,他就在狄海靖的身旁陪着他,鼓励外加陪伴,训练是有所成效的,目前的右腿已经能够抬起一点点。
疼痛,剧烈的疼痛,每一次都要拼尽全力,汗珠子噼里啪啦的掉落,可当疼痛来袭时,狄海靖哭了,不是痛哭的,是喜悦的泪水。
不怕疼,多疼都行,就怕没有知觉。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好现象,唯有医生们,并不觉得这是关昊的功劳,按照他们的康复计划,只要狄海靖听话按部就班,有很大希望能够达到使用拐杖脱离轮椅的结果。
别人如何想不重要,狄海靖是感激的,但感激的话不必说,医院外最近距离的出租房,每天准备好换洗的衣服,都是为关昊准备的。
他相信,只要给自己时间,一切都可以。
有些事,他装作让自己不知道,譬如,久病就医下的职务,甚至是军人的身份。
关昊知道,近一個月了,他知道到时候了,响鼓重锤,如果不行,那接下来自己这个成功案例在连长这里已经没有用处了,他只能是长时间的缓慢康复治疗去让右腿恢复一些,去充当支撑腿,去放弃轮椅的两个拐杖,那样的生活,可能别人就满足了,他知道,连长不会。
老爷子八十多了,龙行虎步。
狄阳作为一支部队的领军人物,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依旧是一两个星期,抽时间从部队回来,看看儿子。
狄海靖的精神状态很好,不过每天朝夕相处,关昊能够感知得到,他快要到极限了,如果不能有突破的改变,很可能他内心关于自己一定能够痊愈的信念会破灭。
联合医院,给他希望?会诊检查后声称越来越好?
普通病人或许可以,狄海靖这里,作为一个一直在一线作战部队的连长,自然就是优秀的战士,慢,也是一种否认。
不成功便成仁。
当老爷子陪着孙子聊了半个多小时,起身准备离开时,一直在房间靠窗位置站着的关昊。
在老爷子,狄阳甚至骨科主任都在的环境下,突然开口:“狄海靖,再不起来,别说营长了,你得跟我一样脱军装走人了。”
“谁敢让我脱军装!”
怒吼一声,狄海靖双手在床上一撑,平日里天天锻炼,这股子猛劲儿是有的,顺势整个身体悠起来,双腿下地,落地生根:“爷爷,我不走!”
两步,冲向自己的爷爷,骨子里对家里老人的崇拜,让他在这一瞬间,觉得是大山一样可以依靠的,是自己崇拜的爷爷。
关昊选择的这个时机,恰到好处,无论狄海靖多么优秀,将门虎子的身份,在他内心深处早已牢牢刻印,当初的自己和现在的他,人家能三四个月,只是养病,医院都下了通知了,依旧保留着身份,这就是差距,阶层的差距,横在普通人面前很难跨越的一座大山。
在爷爷面前要展现,在爷爷面前可以得到最直接的回应,所以,关昊选择了这样一个时机,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主动创造的,让狄海靖未婚妻夏梦暗中安排的,让老爷子和父亲过来看望一下狄海靖。
用他毕生为之付出的事业来做最后的刺激,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当兵,我要当一辈子的兵,我要成为比爷爷和父亲更出色的军人。
正是最好的年纪,二十七八岁,对比一些爬升快的都到团级了,他还在连长位置上,夯实的就是最基层的位置,然后上一级都是过度,到团级才是真正展露头角。
到这时候,难道一切戛然而止。
关昊的声音不大,落在狄海靖耳中却是振聋发聩,作为每天朝夕相处的人,作为希望的源泉,作为陪同训练很是信任的人,作为自己曾经的下属,哪怕仅仅是因为骄傲,狄海靖都不允许自己在关昊的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堪。
一股劲,站起来,向着爷爷走过去,刚才大家没谈这件事,他有信心家里会帮助自己继续保留一些东西,可关昊的话语,对他刺激很大,我爷爷难道也觉得我应该脱下军装离开了发誓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吗?
老爷子转身速度很快,看着孙子咧呛着向自己走来,嘴里还念叨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谁也不能让我脱军装,谁也不能。”
他想要抬起手臂去搀扶孙子,关心则乱,一旁的‘外人’关昊大声说道:“首长,狄海靖归队。”
老爷子收回双臂,盯着孙子。
狄海靖也听到了,此时的他整个人脸都憋红了,什么疼痛什么这那的都不重要了,他就想问问,谁让自己脱衣服走人的。
“XX军XXX师XX团一连连长狄海靖,申请归队。”关昊再一次用最重的锤,敲下。
狄海靖咔,来了一个标准的站姿,然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爷子眼圈红了,一旁的狄阳也是一样,再钢铁的硬汉,看到孩子这个样子,都在强忍着悲伤,作为长孙,肯定是从小培养最多寄予希望最多的那一个,狄海靖方方面面都优秀到让长辈们安心,还不是被迫的继承衣钵,自身喜欢以军人为终身职业,从小就树立了保家卫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