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孟跟着老主簿进了城,孙策就一直在城头站着。
之所以不坐,倒也不是因为舒县将士们不给他椅子,而是因为背上那捆荆条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准备的,太长。
弄得他不仅不好意思拿下来,哪怕动作稍微大一点,都会被上面锋利的棘刺刮得生疼。
虽说是来负荆请罪的,可摆姿态归摆姿态,孙策又不傻,疼不疼的他心里当然有数。
就算历史上创造出这造型的廉颇,也没有说还没见到蔺相如,就把自己刮得血刺呼啦的吧?
除了怕疼之外,孙策之所以站着,也是想让城下己方人马看见自己活着,以安其心。
但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
孙策本就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又光着上半身一站站了两个多小时。
到后面,人都累得开始打晃了。
所以,在看见陈孟和陆康出现时,眼睛已经酸得不行,觉得自己终于要解脱的孙策,当场热泪盈眶。
然后就按照之前陈孟教他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单膝跪地:
“陆公,糊涂晚辈孙策,前来请罪了!”
面沉似水的陆康,仔细打量孙策。
见他背负荆条,整个人真的跟陈孟刚才所说的那样,愧疚多日,憔悴不堪,轻轻点头。
态度还是有的。
然后,他气沉丹田,伸手一指孙策,嘴一张,声如洪钟:
“你也知道自己糊涂?!
你可知,你此番兴兵而来,双方有多少将士无端伤亡?
你可知,你此番妄动干戈,令多少庐江百姓惶恐终日?
你可知,你此番凶蛮无礼,父母宗族会遭受多少唾骂?”
陆康上来就是一番情绪递进,气势磅礴的喝问三连,在孙策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后面直接一通狂喷。
无论是孙策打庐江的动机,还是他接下来会造成怎样恶劣的后果,以及后面会造成多少负面影响,每一条都给你列的明明白白,就算有些内容重复,老头也能用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喷。
整个过程,抑扬顿挫,激昂慷慨,声音大得不光城头听得清,城外面那些孙策军中将士,也听得清楚。
而且,不仅没有一丝停顿,更全程没有一个脏字。全都是以庐江百姓安危,将士们的身家性命为出发点,大义凛然,大公无私。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看着已经被喷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孙策,陈孟心中无比佩服。
到底是闻名江北的老名士啊。
别的不说,单这喷人的功夫,就能甩自己好几条高速。
半个时辰过去之后,老头还觉得不过瘾,稍稍喘了口气之后,干脆又把话题引到了孙策的阿父孙坚身上。
他先是肯定了孙坚为讨董做出的贡献,然后又对孙坚无端杀害士人之举,进行各种形式的口诛笔伐。
再之后,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孙策身上,指责他不学他阿父好,光挑坏的学等等等等。
孙策一开始还很不高兴,但到后来,整个人都给喷麻木了,跪在那里脑子嗡嗡的。
他这副样子,城头舒县众将士看在眼中,哪怕心中再恨他,也不禁暗自点头。
孙策性格暴烈如火,受不得一点屈辱,他们早有耳闻。
如今却跪在陆公面前,被喷了这么久,哪怕后面陆公喷他阿父,他也是一句嘴都没还。
这种行为和姿态,谁都不好意思说他没诚意。
而城外,静静听着这一切的程普、黄盖等人,脸上虽然因为主公被喷而面露屈辱愤怒之色,心中却是很高兴。
陆康能喷孙策,就说明他愿意给孙策这个机会。
只要能把这顿骂撑过去,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陈孟光在一旁站着都感觉快站不住了,陆康这才停下,大口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