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誓城外，一座无名高地。

毫无修饰的一箭，一箭穿心。

何易的脸上到死都写满难以置信。

一箭之后，黄赏差点没站住脚，浑身凝聚不出一点气力。

他仍然沉浸在刚才的瞄准中。

视线终于恢复，不再漆黑一片。

睁眼看去，他却根本看不到何易的所在，他与何易之间，从始至终被层层敌军隔绝着。

但那角质黑箭还是命中了。

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仰着头，如同在回想刚才惊世骇俗的一箭。

在韩锋等人的视野中，黄赏忽然鬼使神差般回头，射出了一道黑色的流光。

众人起初都不知道他瞄准的什么，韩锋还想斥责黄赏随意出手，但当看到箭矢在天空中骤然拐弯，直直朝侍卫之间刺去时，他瞬间哑火。

黄赏的这【力牧勾弦】，还有这种功效？

没看射中与否，韩锋迅速纠集众人，继续赶路。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敌军不动了。

远处传来一声听不清的叫嚷，很快那些在周围蠢蠢欲动的精锐们，彻底跑没了影。

一名感官敏锐的校尉听清了叫嚷，愣在原地，喃喃重复：

“何易死了。”

何易死了？

韩锋扭头看向黄赏，瞳孔都在颤抖。

黄赏苦涩地笑了笑，他其实知道射中了，但舌头根本没力气，说也说不清。

那名沈樵派来的射手也掀开蒙眼的黑布，瞠目结舌。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何易距离此地到底有多远。

那可是长管簧轮枪也束手无策的射程。

说句现实的，哪怕是发动了法帖的韩锋，在【力牧弓神】的加持下也鞭长莫及。

这叫黄赏的小子，法帖这么厉害？

机不可失，韩锋很快回过神来。

“何易已死，谁敢拦我？”

生怕有人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次。

“何易已死！”

这个消息在漫山的火把之间传递，火把下是一张张惊恐的脸，包括那些在城墙隘口厮杀的仆从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夜袭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自家主帅就死在后方。

消息的真实性，很快被前后传来的情报相互印证。

崩溃就在顷刻之间，很多仆从军内的武将都嗅到了身旁将领的敌意。

这种来自己方同僚的敌意，若有若无，却又不得不提防。

说到底，这支由三国军队构成的仆从军，只有何易一人受到正式的任命，那些西罗国拨下的物资，也要经过何易亲信的手。

何易一死，他的臣属和部将，已然成为了一块香饽饽。

一道道散乱的命令传入前锋，那些被迫充当炮灰的尧国、程国精锐们，纷纷回头朝城外赶去。

他们并不知道，或许只要再坚持一刻钟，金誓城守军就要彻底绝望。

覆水难收，这些重甲精锐们急着赶到自家统领身边，丝毫不顾及身旁的士卒。

恐慌的情绪，就这样在大军之中蔓延开来。

撤退的金锣恰到好处地响起，仆从军如退潮一般，朝城墙的豁口外赶去。

在护卫的簇拥中，沈樵重重舒了口气。

韩锋的任务总算完成了，这样将所有筹码压在一侧的作战方式，的确让人心弦紧绷。

“传令樊统领，约束士卒不要追赶。”

施华荑召过传令兵，下达了一道命令。

沈樵清晰地看见，施华荑纤细的指节也有些发白，显然这场战斗对她来说也是一场豪赌。

“君夫人，我方真的不追么？”

沈樵有些疑惑，他相信施华荑也很清楚，何易虽然死了，但仆从军并没有伤筋动骨，金誓城难以毕其功于一役。

一旦放仆从军回到大营，等到程国和尧国兼并完傀儡蒲国的军队，很快就要卷土重来。

无论是谁坐在何易的座位上，都要接受西罗的调遣。

甚至为了巩固地位，会更加激进和残暴。

现在最该做的是追逃，尽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施华荑颔首，毫不犹豫地淡淡道：

“无妨，放他们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