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川刚进财务室整个公司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观战,唱戏的但求人多,看热闹指望事大,一群人都像被抓住脖子往上提的鸭子垫起脚尖往里面瞧。作为受益最大的经理是最乐见这场冲突的。新旧人事变更就像旧时老爷娶妾,失宠的正房多半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此发泄自己的不瞒跟争宠,结果往往让自己在老爷那里更不得势,聪明的人则是按捺住脾气,静观其变,等着小妾犯错了,然后老爷才知道原配的好。蒋晓川跟个愣头青一样一跳三尺高,这正中她的下怀,等他闹完,自己就该扶正了。其他人则是坐山观虎斗,唯有子言为晓川捏着一把汗。陈老师的办公室在往常对晓川来说是重庆鹅岭公园,现在对他来说就是重庆渣滓洞洞。他看着晓川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走进去,就知道这是他在这里呆的最后一天。
不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就大了起来,一个怪员工心胸狭隘没有格局不具长远眼光,一个怪老板卸磨杀驴不念旧情玩弄权术。
陈老师终于卸下了伪装,狠狠拍了桌子:“你放屁,蒋晓川你是不是太把你当回事了。敢这么质问我,你算老几啊。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想干了就给我滚蛋,这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算老几啊,你他妈算哪根葱敢这么跟我讲话,带你喝几杯洋酒当自己是贵族了。出社会才几天啊,不知天高地厚。你要么乖乖道歉回去好好打你的电话,要么你马上出去我算你自离,所有薪资罚没,以下犯上我早就可以开除你了,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我早看出你有反骨才把你摁住,要是出去敢对我说三道四的我让你在这座城市都混不下去。”
蒋晓川轻蔑一笑说:“这就是你的格局。你有格局怎么老师想着从员工身上捞钱,干脆让我们来开公司好了,还能省下你那满嘴的理想境界使命格局,你搁家呆着就能一本万利,这不显得你格局很高。别老把客户当傻瓜把员工当木偶,抱怨这个客户笨那个员工不行。不是你养着他们,是他们养着你,你把他们当什么你就是什么养的。就你这样的我看我走了以后还有谁会为了你的那点私利而肝脑涂地,你的那点套路我也了然于胸了,别逼我,逼我就鱼死网破,你以为你只手遮得了天,我要是有一天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迟早也会让你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我今天就从这里出去,这钱我还不要了,你说早看清我了,可惜我嫩了点,才看清你啊,这钱就当交学费了。谢谢你给我上了最后一堂培训课。”说完甩门而出,在门口看到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又回过头对陈老师说:“对了,谁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你不差的员工也不会差你这个公司。”说完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陈老师脸气得通红,像只强光探照灯,谁都不敢直视。
蒋晓川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抬头挺胸离开,子言在后面追了过去,一路叫着晓川跑到电梯口。晓川看着他追上来才低下一直耿着的脖子催他回去:“你快回去,你还上着班,别让他们抓你把柄。”子言继续往前叫他:“晓川——”晓川急得直挥手:“回去,别管我。“
子言央求:”晓川,你道个歉,服个软吧。“
蒋晓川一个劲挥手劝说:”你快回去。我走了,你快回去。再往前就走到他们对立面去了。”恰好电梯到了,晓川跨步进去,又摆手劝他回去。子言站在电梯门口,心跟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下落。
晚上下班子言直奔晓川的住处,他想象中晓川这时不是愁眉不展就是义愤填膺,可是一见面看晓川眉开眼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是不是物极必反,喜极而泣,悲愤至极也会喜上眉梢。晓川知道子言肯定会过来找他,所以早早泡好茶。他劝子言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找好了下家,就是跟着之前离职的那个员工去做房地产。
子言惊讶:“原来你早有打算。”
晓川有他的理论,他也是用这些理论指导自己的路线:“要不是这一出我还一直下不了决心。现在只当是你们常说的因缘际会,上天有意让我走这条路。”
子言觉得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翁玉娇走他觉得是少了左膀右臂,蒋晓川再走,简直是少了主心骨,剩下自己一个人魂不守舍,竟说要跟着蒋晓川一起去做房地产。
晓川一脸认真地说:“你先忍着点,我去那边看看怎么样,要是那边不错我能站稳脚跟就叫你过去。每个地方都像江湖,你不像我,歪门邪道多,你这名门正派要在这江湖上混没那么容易,还是先蛰伏一下。其他话也不说了,再说就是车轱辘话,说不清楚。晚上留这一起吃饭吧,若水去买菜快回来了。”
“不了,家英还在家等我,晚一点回去又以为我干什么去了。你没事就好,我是担心你特地跑过来一趟。”他来找晓川一半是担心一半也为挽留,现在放心了也死心了,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
回到住处家英已经吃过饭,他的饭放在锅里热着,一边收拾房间一边问他怎么今晚这么晚回来。子言说是加班,跟以往一样,他不想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告诉她。家英则不然,公司里的点点滴滴都搬回来分享,如数家珍,仿佛捡了一堆宝贝。往日子言会有一茬没一茬地应和她,今晚他吃着饭充耳不闻,心中郁闷无法排遣,自然心不在焉。翁玉娇跟蒋晓川的离开让他再次体会到了毕业时的痛楚,吃过饭他给陆德明打个电话,希望能找到一丝慰藉。电话刚拨那头就接了起来,传来了兴奋的声音:“子言。我们刚才还在说你呢,你就打过来了。你知道我们跟谁在一起吗?”
“跟谁啊?”
“胡玲。”说完紧接着爽然的笑声。
子言那无处安放的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哦,你们都挺好的。”
陆德明还是咋咋呼呼:“挺好的,我们在外面吃大排档呢。正聊到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都来多久了你这才想到给我打电话啊,太不够意思了啊。最近业务很忙吗?我让胡玲跟你讲几句啊——玲儿,子言,跟他讲几句吧——怎么了,干嘛不说几句。这老同学——好好好——子言,你什么时候也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