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一被莫声谷拉到紫霄宫的时候,殿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他从入武当三年以来,从来没有见过此般热闹,以前老张生日,都是和几个亲传弟子吃顿便饭就可,连面都不曾露给别的弟子们看。
眼下有这般声势,一会儿便有多么的落寞。
莫声谷虽然排在第七,但自幼老成,察觉到自己这小师弟兴致不高,便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一边和旁人打着招呼,一边低声道:
“莫要担忧,有你师兄们在,定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武当山上的这几个脾气各不相同,但不得不说,在老张的调教下都养了一身正气,他分明是在说悄悄话,却莫名给了人一股力量。
“有师兄在,我自是放心的。”
两人一前一后从偏门入了殿,这一入殿,李玄一才发现武当山的二代弟子们都到了,殿中已经挂上了红布、寿联,布置得喜庆得很。殷梨亭拉着一中年人的胳膊,身后跟着几个平日里少露面的师兄,不停的央求着那位说些什么,一边坐在椅子上饮茶、两鬓已白的是大师兄宋远桥,在他的边上,便是平日里总板着脸,李玄一从没见他笑过的俞莲舟了。
想那中年人就应该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五师兄,你别说,虽然他额间也有几道皱纹,但观其神态举止,倒不太像是个道士,像是个秀才。
而主座上头,那个身形高大,手托拂尘,穿着一身红色道袍,不曾张嘴却整脸笑意的老头子,自然便是这武当掌门玄玄子张真人了。
这老头儿身体确实是棒,整个人的精气神可要比上辈子996的李玄一强上许多,而且与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李玄一说不出来那种感受,看着老张笑盈盈的,像是把这一屋子的人都给当做了他的亲儿孙,莫声谷上前行礼:
“师父,小师弟来了。”
“参见师父。”
张三丰点了点了头:“玄一,你功夫可有长进了?”
想来是老头儿查探到了自己的气息,知道不能在他面前说假话,李玄一欠身道:
“弟子愚钝,武学上怕是难有什么作为了。”
这话一出,老张还没开腔呢,莫声谷便笑道:
“那又怎的?小师弟每年下山招生,为咱们武当可是立下了大功劳!别说他还年轻,就算日后当真是练不出个名堂来,我武当七侠难道还护不住自家师弟不成!”
说着,莫声谷又对李玄一道:
“瞧见师父身上穿的这件寿袍没?这可是峨眉派几十个女侠缝制了几月才成,好看吧?”
平日里莫老七是绝对不敢这样说话的,但今日毕竟是个喜日,他难免洒脱了些。
张三丰也没怪他,转而看向李玄一:
“武学之道贵精不贵多,你气息繁杂,本派武功虽讲究阴阳并济,但终归是阳强阴弱,你可是领悟错了什么,为何会有阴盛阳衰之相?”
自己每天一柱擎天,哪里会有阴盛阳衰的说法?
李玄一知道张三丰不会吓唬自己,顿了顿,正想开口作答,便听见殿外有人敲门进来,递了一张名帖给宋远桥,上面写着:
“宋少林达摩院首座玄难代方丈恭贺张真人寿比南山。”
张三丰瞧见了此贴道:“宋少林与武当向来以平辈相交,如今达摩院首座到访,该是由我去迎接才是。”
说归说,但他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李玄一印象里,老张不是个喜欢说场面话的人,正觉得不解,却听见门外诵起佛号,原来是那玄难已经到了,老张刚才的那话,是特地说给门外的人听的。
“晚辈怎敢有劳张真人大驾?”
宋远桥开门将人给迎了进来……虽然屋外还有许多站着的高手,但没办法,谁让你们家的背景不如人少林寺呢?尊卑有序,天下定理。
玄难看到李玄一就站在边上,想起之前这年轻小道的本事,心中不断嘱咐自己不可托大,上前朝着张三丰躬身行礼,老张连忙起身,将他给扶了起来。
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对一百岁的老头行礼,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景象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毕竟张三丰看上去,要比玄难的状态更好一些。
“不曾想竟引得‘玄’字辈高僧莅临,老道不胜惶恐,不知道玄慈方丈可还安好?”
玄难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听张三丰这般问起,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了,长叹一声道:
“晚辈不敢相瞒张真人,方丈师兄不好,宋少林不好,我北宋武林,也是不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好,叫这殿中本来欢快的气氛瞬间便压抑了下去,再无一人敢谈笑,大伙儿都不再言语,想看看这和尚是个什么说法。
张三丰也不再带笑:“还请大师直言。”
“唉~不久之前,我朝武林出了一件大事,不知张真人可曾听过了?”
玄玄子刚闭关出来,哪里能管得了你们那儿的事。
不等老道作答,玄难接着道:
“一开始,是我玄悲师兄身死于大理身戒寺。”
“玄悲大师遇害了?”
殿中诸人瞬间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且不说那玄悲和尚是个八品的高手,就说人的名、树的影,背靠着少林寺这天下第一的门派,还有人敢向其动手,凶手不论是胆子还是手段,都非是常人可相比。
张三丰倒是冷静,活了一百岁,什么人死没见过,定声道:
“可查到凶手了?”
“凶手倒是不难查,玄悲师兄死于他成名绝技大韦陀杵之下,纵观天下武林,练就此功者绝无有第二人能到师兄的境界,更遑论以此功杀死师兄了。”
“斗转星移?”
张三丰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名字,玄难苦笑道:
“我寺也是这般想的,本来派晚辈下山查探姑苏慕容家,可就在此时,我朝丐帮又出事了。”
“丐帮副帮主马大元身死,矛头同样指向姑苏慕容,但其帮主乔峰却极力为慕容家开脱,说不管是玄悲师兄还是马大元,与慕容家主慕容复都无甚干系。”
乔峰的名字大伙儿都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北宋武林冒出来的年轻高手,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功夫却俊得很,为人又专注行侠仗义,塞外汉地都是颇有声名。
张三丰道:“老道闻言,那乔帮主也是出自少林门下,有他作保,此事兴许当真与慕容家无关,只是谁人能以韦陀杵杀害玄悲大师,便需得仔细推敲了。”
玄难摇了摇头:“张真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确是这样,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乔峰表明为丐帮帮主,实则,实则是一契丹杂种啊!”
“他身份被揭穿,被丐帮逐出之后,又上我少室山杀了他的养父养母,他的授业恩师、我寺玄苦师兄也,也死于他的手下……此番畜生行径,实乃武林人士得而共诛之!”
玄字辈八大神僧,一个传闻是少林二百年来第一的玄澄走火入魔,两个被杀,宋少林实力可说是大减。
李玄一知晓来龙去脉,清楚罪魁是萧远山和慕容博两个坑儿子的货,见玄难和尚几欲垂泪,正想着要不要与他说说实情,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说没事,说了之后,拿什么东西来当做证据?
武当二代弟子的身份吗?
少林不一定信不说,就算是信了,张老道问起来又该如何作答?
自己下山从未超过半年,活动范围也都在湖北周围,没去过北宋,哪里能知道人家的事情?
张三丰轻轻拍了拍玄难的后背,后者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心神猛地一震,知道是老道担忧自己忧伤过度,特地给了一丝真气护住心脉,一把便抓住了张三丰的手臂:
“张真人!那乔峰集丐帮、少林两派武学,眼下已经是到了九品境界,曾在少室山上与方丈师兄对掌而身退,此般恶徒,若任由他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不知道要凭白添上多少的性命!”
三十岁的九品,说句世所罕见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晚辈此来,一是祝寿,二是为了请求张真人集武当之力,和我寺一起,在江湖上捉拿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