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外甥情况看上去非常好,没有一点得了重病的样子”
“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他脑子里四个转移肿瘤,现在手术是没有机会了,伽玛刀化疗靶向免疫都用上,三个月下来看不到一点希望。一个月后,根据短期疗效才能综合分析判断出三个月到半年的生存几率。
“换句话说吧,我没有把握在一个月后看到他,两周也未必,我个人推荐你们亲属带他回去,生活上照顾好一点”
聂休微张着嘴,眉毛撇成了一道八字,颤动的瞳孔里投射出不可置信的光,直到医生说完最后一句话,方才猛点头,用鼻腔振出一个嗯字,随后缓缓站起身走出房间,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什么。
“片子没拿错,是他的吧?”
“嗯,不会的”,医生摇摇头。
似乎每家医院都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仿佛是专属于生命的味道,有些刺鼻但又让人安心,加上走廊里来来回回的人被推过聂休身边,这使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却仍想不出该怎么向刘畅坦白。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刘畅所在的ICU病房门前,房门虚掩着,聂休偏过脑袋望,没想到刘畅已经醒了,也正盯着门缝看,两双眼睛四目相对,聂休感觉像是被硬生生推上了刑场,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什么时候醒的”,聂休咧嘴笑道,一只手推开门。
“刚醒没多久”“医生怎么说”
聂休愣了一秒钟,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一秒,旋即脱口而出。
“CT影像还没出来,我看医生像没事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哦”
刘畅将头侧向窗边,不再说话。
聂休知道,谁吐血昏倒都不会是一点身体上的小毛病,刘畅这小伙虽然看起来敦厚老实没啥心思,但也不是傻子,倘若越是自己演戏,越是会让他产生怀疑,现在的年轻人不比自己那会儿单纯。
让他接受现实的任务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吧,聂休心里想着,房门外,那位医生兀的出现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看一眼刘畅,又看一眼聂休。
聂休心知肚明,快步走了出去。
“你这样…省医院…设备…生存期…家属商量”
能听出医生虽然有压低声调的意图,但他却选择站在病房门口说悄悄话,导致聂休几乎没在听他到底讲了什么,而是一边点头一点用余光瞥向病房内。
可能是听到生存期三个字,刘畅突然直起身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惶恐,一动不动看向门口俩人。
医生仍在喋喋不休地给聂休说关于转院治疗的事,点点唾沫星子飞到聂休的头顶上。
“喂!”,聂休赶忙冲进病房内。
刘畅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两条腿没有力气,没走两步便摔在地上,连带着输液架和吊瓶一起倒得七零八落。
聂休个不高,但好在体格比较壮实,冲进去一把就将刘畅拉了起来。
医生见状,也跟着走了进来。
“我到底啥病”,刘畅的声音、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小伙子,你是肺部肿瘤转移,我已经给你舅舅…”
医生话还没说完,刘畅听到那四个字,好像头顶炸了个响雷,彻底脱了力气,半边身子从聂休搀扶的手中瘫下,只剩另一条手臂还被聂休紧紧拽住,不至于整个人倒在地上。
聂休也明显感觉到,吊在自己身下的刘畅正浑身哆嗦。再一看,他的脸孔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也抖颇起来,额头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抽搐着。
刘畅被这晴天霹雳震惊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两眼一闭,什么也不愿再去想。
医生从包里掏出一团捏皱的纸巾,递给聂休。
“我给你舅舅说了,省医院新进了一批专门针对你这种情况的国外仪器,能延缓你的生存期,还是有希望的,小伙子,你自己就不能第一个放弃”
不知为何,伤心的劲头刚涌上来,医生话说完,刘畅接过纸巾蘸掉噙着的几滴泪水,点点头,张开嘴吐出一个“好”字,满脸的痛苦与悲伤顷刻间烟消云散,抬起手扒住床沿,努力让自己站起来。
“我知道了,医生”
刘畅拔掉手中针头,一把脱掉病号服扔在床上,赤着脚就走了出去。
聂休赶紧追上,发现刘畅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只留一个背影面朝车水马龙的街道,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正午的阳光把医院外的世界照得刺眼,也把刘畅照成了一个剪影。
“刘畅!”
聂休三两步跑过去,攀上刘畅的肩,翻过来一看,刘畅的两片嘴唇瘪成了一条细缝,连带着下巴一起颤抖,眼角两行泪水滑过鼻翼绕过鼻孔,汇聚到人中,再一滴滴往下落。
“你干什么!”聂休说着就把刘畅往医院里拽,刘畅被拖得没站稳,又差点摔在地上。
“你别管!”,刘畅的情绪彻底崩溃,一把甩开聂休的手,也甩出一溜晶莹剔透的鼻涕。
“人家医生说了!还有得治,怎么大小伙子不听劝呢!”
“钱的事情嘛可以想办法嘛!你自己先打退堂鼓那谁还能救你?”
“回去!听医生怎么说!怎么这么倔呢”,聂休再次牵住刘畅的手臂,强行把他往里带。
“经历了近10个月的太空旅行后,美国航空航天局最新火星探测器“凤凰”号在火星北极地区成功登陆。这也是第一个在火星北极附近着陆的人类探测器。“凤凰”号的使命主要是挖掘冰层,并用随身携带的设备检测这颗红色星球是否存在适合微生物生存的环境...”
男人不耐烦地按下中控台按钮,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声戛然而止。
聂休与刘畅二人肩并肩走出医院,来到车前,看得出来,刘畅的状态比那会儿好了很多,太阳刚下了地平线,西方天空的红色晚霞逐渐变紫,沿街商店、住宅的电灯也先后放光。
聂休敲敲玻璃,车窗缓缓放下。
“你家在哪”,聂休回过头问刘畅。
“人社局”
“师傅,去人社局多少钱”
“先上车,打表”
聂休听完想都没想便拉开车门,半边屁股坐进了车里,刘畅仍站在外面不肯进来。
“先说价钱”,刘畅面色平静,向着窗玻璃,一字一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