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水雾弥漫,像看不见的怪物在苍茫楼宇间无声撒欢。
在火箭海滩十几公里外,一个废弃公寓黝黑矗立。
这个公寓已经空置了很久。
久到楼梯开裂,天台塌陷,一副早该被拆的样子。
两个人影,从公寓后门的阴影中慢慢走出。
一老一少,全身裹在深灰色的陈旧工服里,后背印着“UDD回收”。
二人抬着一个长长的担架,步履缓慢。一个黑色的罩子倒扣在担架上面,密不透光。
走下公寓前面的台阶时,前面的少年一脚没站稳,手上跟着晃了一下,担架上的半边罩子险些被抖到地上。
他们正在抬的东西露出了一角——那是一具尸体。
尸体高度腐烂,面容已难以辨认。
“看着点儿,后生仔!毛手毛脚的,一会谁都没提成拿。”
走在后面的老头嚷嚷道。
“不就是个没什么稀罕的破尸体,凭什么被外人看见就扣钱?这规定就离谱!”少年将罩子随手摆回去,满嘴牢骚。
“不太一样噻,协议上写的清楚,有些尸体就是不能给外人看到。”老头皱眉,“这尸体就不对劲,你没掂出来?”
“这你能看出来?”少年奇道。他只晓得尸体有轻重糙滑,豆蔻少女的绵软如豆腐,花甲老人的松散似朽木,只有那成年男女浑实沉甸,像一捧压在掌心无声下坠的枯枝。
老头吹胡子瞪眼:“要不咋说你小子一点长进都没有,俗话说,开门先取栓,抬尸先拿腕,刚才搬的时候,我捏了一下这死尸的手腕——空荡荡跟个软面团似的,一没淤血,二没尸斑,全身的血都被抽的干干的。”
少年一惊,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罩子:“那是怎么回事,邪祟弄的?”
“这要看接收尸体那边怎么盖章了。”老头道,“这种尸体,一般要送去巡检处,但巡检处最近不知道犯哪门子邪,说什么也不收了。来,车门打开,放上去。”
二人挪到了他们开来的面包车旁,这辆车浑不起眼,车身蹭擦掉漆的不成样子,后座却改装成了小型藏尸柜的样式。
少年惊讶:“邪祟事故的尸体不是专门由巡检处接收的吗?他们不收,我们给送到哪儿去?”
“三十年前,也出过这种事。”老头突然来了一句。
年轻人没说话了。
他知道,每次聊到三十年前什么的,老人总是讳莫如深。
果然,老头也没再说话,他从藏尸柜旁的小抽屉里翻出几样瓶罐,开始着手对尸体消毒密封。
二人隶属一家名为“UDD尸体收容公司”,这家公司最早是警方背景,负责回收处理尸体,以专业手段将尸体保存完好后,另行移交给法医或者巡检处。
后来公司层层外包,为了创收也会接一些民间委托,比如寻尸捞尸等。有些难以处理或者无人认领的尸体,通常就在公司暂时寄存,另作他用。
忙完了。二人坐上车,吭哧吭哧抽了会烟。
“邪祟作案啊,以前一年半年也就一次,现在已经都一周三四次了。”少年唠唠叨叨,偷偷瞥一眼副驾的老头,“这行又脏又累,本来就图个事少,现在得了,和公司签了协议,辞职都辞不了。”
“现在后生仔一点苦吃不得,就在这叫苦叫累的。”老头眯缝起眼睛,意味深长,“三十年前邪祟杀人,满街都是尸体!”
少年小心思得逞暗暗得意,正想多抱怨一下引得老头倚老卖老再挤几句解馋,不想老头把烟一掐眼睛一闭,作势腿一蹬就要睡了:“走了,收工。”
少年嘴一咧,嘿,来日方长。
发动油门之前,他鬼使神差的又看了一眼雨中的破败公寓。
他眼睛稍稍瞪大了一圈,又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眼花。
但他没和老头说,毕竟自己因为大惊小怪已经被骂不止一次了。
面包车发动了,载着二人一尸摇摇晃晃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