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从茅草屋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温暖如春,与谷外料峭的寒风、冰冷的凄雨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环顾四周,整个山谷是由几十间大小不一的茅草屋和一条小溪组成;向着山谷的西面远远望去,山间一条瀑布飞流而下,泻入水潭水花四溅;在水潭的下端出口处建有一架水车,涓涓溪流带动着水车不停转动,舀出来的溪水同冲入一个大大的水槽,水槽上接有几根粗壮竹管,随着一根根粗壮水管再接入粗细不一的竹管,然后经过多出分级,一根根竹管最后接入每一处茅草屋旁内。
玄奘看到接入自己住的茅草屋内的竹管末端,被一个木塞塞住,需要取用时只需拔掉木塞即可,同时玄奘还观察到,有的管子接入茅草屋前是直而粗的,有的则在竹管比较细,前端设有弓字形结构和回字型结构。接入玄奘房间的就属于后一种。
玄奘观察完山谷中的环境之后,思绪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被谁救并把他带到了这里?
玄奘带着心中的问题,沿着茅草屋边上的小路,准备找个人来问问,走了没一会,在不远处的一间茅草屋旁,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蹲在地上玩耍,约莫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
玄奘走近前,看到女孩手执小泥球,男孩手执四方小泥块,趴在地上对着手画棋格玩着某种游戏。
男孩首先觉察到了玄奘的到来,他站起来目无表情的看着玄奘。
玄奘赶紧上去问道:“请问这里…”
男孩立刻不耐烦的打断他:“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玄奘被男孩弄的一愣,心想自己还没说完呢,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一直沉浸在棋局当中的女孩,突然把手中小泥球放入画格中,然后欢欣雀跃的起身叫到:“金琢,你输了。”
金琢听到女孩声音,立刻转过身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道:“璇儿妹妹,你终于可以算到第七步了,甚是难得…“
璇儿此时已经发现玄奘的存在,不等金琢说完,也立刻打断他道:”王夫子带过来的人醒了,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我们赶紧把他带过去吧!“
于是乎,玄奘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跟着金琢璇儿七拐八绕,像走迷宫一样,沿着茅草屋间的小路疾走,最后来到所有茅草屋的中间,一个圆形的大草坪前,大草坪的中央长有一棵粗壮的苦楝树,苦楝树上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尽,但是树枝之上挂满了发黄的苦楝果。
此时苦楝树下正坐着一帮人,围着一个六七十岁匠人打扮的老者和三十多岁的儒士,儒士则正在对着众人在讲话,璇儿示意玄奘、金琢不要讲话,然后静静的坐到了其他听讲人的后面。
儒士讲道:“…多呈承者大兄见谅,此次冒昧进山实为万不得已而为之,诸位有所不知,方今山外之世已是天下崩乱、朝野失据、战乱频仍,百姓民不聊生,各地绿林豪杰纷纷揭竿而起,各路诸侯军阀更是蠢蠢欲动,暗地扩充势力,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隋的皇帝,眼看着大势将去,便弃中枢洛阳南而下江都,整个华夏大地,也由此进入彻底的劫难之中;如此乱世,可怜天下苍生又将遭受生灵涂炭之浩劫,所以,王通斗胆破王弼祖师定下的,出山后,无论富贵生死不得提及于此、更不得重新踏上这片山谷的规矩,来促请在座的诸位同门能够早日出山。在座的同门中虽不乏有豪门贵胄之后,但每一位也都是通过层层挑选和举荐而来,都是天选之人、天纵之才,希望诸位出山后当以天下为己任,匡国济民、兴衰治乱。”
说话的儒士正是当世名满天下的文坛领袖王通,待他话音一落,听讲人中,一个穿着紫衫的年轻人开口道:”王通兄忧国忧民,胸怀天下,并以抱病之身不辞辛劳重返山谷,请受杜如晦一拜。”杜如晦说着起身作揖,王通也起身还礼。
杜如晦继续说道:“如王通兄所言,方今天下业已崩乱,又将进入群雄并起、列强纷争之际,大隋杨氏之江山,恐要蹈秦二世而亡之覆辙,想来国祚不过二三十年,竟是如此之短暂,然再观前朝刘氏之两汉政权、蜀汉东吴曹魏之政权、司马氏之两晋政权,改朝换代的速度无不如过江之鲫,一波接着一波,想他们的王朝体制无不行郡县、一统之政;反之,观春秋之前周之王政,虽周王室长期羸弱,诸侯们互相攻伐,但却绵延流长八百余年而不灭,奉行的王道、分土封侯之政。综上所言,晦,不禁长思,若想建立长治久安之国家体制,是行一统宜乎?抑或分封宜乎?还请王通兄不吝赐教!”
王通捋了一下胡须道:“如晦兄过谦了,一如如晦兄所言,周政行诸侯分封之道,国号虽长存八百年,但八百年里却脱不开一个‘乱’字,而究其‘乱’字的根源在诸侯,诸侯们争地盘、争财货、争名分,争争不休,羸弱的周王室在争与乱的夹缝之中,得以长存,长存之道实不在周政,而在于诸侯们互为牵制,诸侯们强弱轮替、此消彼长,谁也无法长时间独大,故而有了周王室长期存在余地,此可谓之衡平也,然则衡平不强。而秦以后,始皇帝成一统而行郡县,真正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做到了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做到如臂所使、挥斥方遒。王弼祖师也曾有”执一统众,以君御民“之论加以注解,然一统之政,命决于一,君明则天下安;君庸则天下怠;君无道则天下乱。故执一之要,在于代有明君,然则明君不长有,无道昏庸之君却常常世代相传,所以此谓执一不久也。“
杜如晦讶然拱手道:“衡平不强,执一不久,王兄之论实属高见,亦乎可有执一而衡平之道哉?”
王通喟然道:“执一而衡平,难也哉!难也哉!”
此时一个脸型消瘦、轮廓异常分明的青衫儒士起身拱手道:“欲行执一而衡平之道,有何难哉,自古本就明君难遇,无非忠直相谏耳,纳则可以身彰法,不纳则抱杀身成仁之心,只要志士仁人具以此心事公,何愁不能惕厉昏庸,昌明圣人之法,还天下人一个国强民安、体政清明之世。”
王通斜眼看着眼前青山儒士,不免为他坚毅的神情、傲然的正气所钦服,转身问身边老者道:“承者大兄,这位仁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