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谟羯人会面后,韩绪一直防备这所谓的异动。只是蓝静心思缜密,做事不拘小节,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就是韩绪时刻警惕,也想不到这异动竟会来得如此骤然,接踵而至。
蓝静之前与阿都沁夫约好去他的马场观赏,阿都沁夫存了让对方见识见识的心思,热情相邀,蓝静也说了,届时会骑上自己的宝驹,与阿都沁夫马场里最好的马赛上一赛,让他见识见识为何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再三推辞阿都沁夫送马的好意。
于是蓝静便轻装上阵,骑着乌云随阿都沁夫的随从去往马场,那随从还很贴心的给蓝静随行而来的几人都带了马匹,蓝静带的人不多,只有小润、安振玄和韩绪。
蓝静帅气地翻身上马,一拽缰绳,对身后几人道,“你们可都会骑马?”一幅跃跃欲试想要赛马的样子。
韩绪常年走镖,骑马自然不在话下,小润将门出身,其父是跟随先越国公多年的心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二人神色自傲,几乎同时跃身上马,那谟羯烈马在二人牵扯下蹄声踽行。
只有安振玄弱弱举手,“我不会。”
蓝静朝他伸手,安振玄看向她,犹豫了下,搭了上去。借力一扯安振玄坐在蓝静身后,双手无处安放。
小润担忧道,“姑娘,还是由小的带安公子吧。”
“放心,带着他,你们也跑不过我。”一把扯过安振玄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双腿一夹,扬长而去。
小润和韩绪对视一眼忙架马跟上。不明所以的谟羯随从不禁暗道,“这谁才是蓝家的赘婿啊,这蓝氏女如此惊世骇俗,还未成亲便养了面首。”
阿都沁夫的马场在城外不足百里处,策马不过半日光景,蓝静等人在城外赛马半晌,没分出胜负,行到半路,信马由缰,安振玄一路抱得蓝静死死的,生怕她一甩缰绳,就把他甩下马,乌云跑得快些,甩身后人一小截路,前方一片旷野,日上中天,烈日当空,不觉口干舌燥。
安振玄这才稍稍松手,拔下腰间的水袋递给蓝静,又从怀里掏出一帕棉质头巾,上绣一朵孤零零的小黄花。蓝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振玄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双秀眼露出。
“……”
安振玄尴尬解释道,“你没在雍州长大不知道,城外无树荫,晌午的日头最毒辣。”
蓝静噗嗤笑了,把缰绳递到安振玄手里,“我教你骑马。”安振玄环过蓝静,扯过缰绳,又怕碰触到蓝静,身子向后拢着,僵硬至极。
蓝静秀眼一翻,一把拽过安振玄的手,把他扯近了些,少年温热的胸膛靠近少女瘦削的背,歪头看向身后,共骑一马,他比她高几分,蓝静只能微抬下巴,靠近对方的下颚说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看着对方面红耳赤,女子仰天大笑,低喝一声,策马奔腾,安振玄勉强拉着缰绳,蓝静却张开双臂,怀抱疾风,仿佛将身家性命都交给身后之人。
远远的,一座由石头木门搭建而成的围墙逐渐从地面升起,隐约能听见马嘶蹄踏声,高耸的瞭望塔上人影晃动,谟羯随从策马追到蓝静身边,“蓝姑娘,您瞧,再过半时辰咱就到马场了。”
瞭望塔上升起白烟,随从拽出马侧囊袋里的黄布扬了扬,随即瞭望塔燃起了黄烟。
“你们一个小小马场,还步步为营。”
随从赔笑,“大漠沙匪横行,我们场主也是小心为上。”
那头一路无话的韩绪靠近小润,“你方才扔了什么?”
“什么?”小润神色一慌,马上反应过来,“啊,姑爷说的是我方才去更衣时……左右不过污秽之物,说出来,怕脏了姑爷的耳。”
韩绪若有所思,他分明见是色彩艳丽的缎带,却不再多问。
一行人临近围墙,木门大开,阿都沁夫带着几名壮汉从里面走出,其中一名壮汉还牵着一条将近一尺高的恶犬,此犬头面宽阔,头骨宽大,鼻筒饱满呈方,粗犷野性,悍如熊兽。
恶犬低噎嘶吼,犬齿张合,津液垂涎,面对生人,一脸防备,蓝静隔之三尺便不敢近,阿都沁夫待要上前,被小润挡住。“场主还请见谅,畜生不通人性,场主还是小心莫要冲撞我家姑娘为好。”
“哈哈哈哈,蓝姑娘莫怕,我这獒犬最是机灵,我让它咬谁它就咬谁,我不出声它绝不会动。”
小润还想说话,被蓝静按住,“当真听话?那我更要试试。”小润想拦拦不住,只能跟紧蓝静身后,以防万一,随时以身饲主。
蓝静每进一步,恶犬便低呜一声,四肢紧绷微压,好似随时都能冲上来将其撕碎。
一只玉手缓缓抬起,按在狗头上,呜咽声停了。
众人皆默。
“也不过如此。”蓝静挑衅看了阿都沁夫一眼,“不过我不喜欢,让人锁远一点,我不想在马场见到它。”
阿都沁夫脸色黑沉,没能给蓝静下马威,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却又不好与蓝静当众翻脸,恶狠狠踹了恶犬一脚,“带下去,没用的狗东西,白吃这些肉。”
“嗷呜。”忠犬再恶,也扛不住主人轻轻一脚。
“各位,随我进去吧。”
从恶犬出现就一直躲在马后的安振玄这才靠近蓝静,对方觑了他一眼,嗤笑,“怂货。”
精瘦的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蓝静的手,细微的潮湿被对方捕捉到,“嘻嘻,你就硬撑。”被对方狠狠甩开。
安振玄暗想,千金大小姐的手竟比他个大男人还粗糙。
阿都沁夫带着蓝静等人越过几间屋舍,来到一片平原上,除了三两个几亩大的围栏,圈着一些待产的母马和马驹,便是一大群棕色骏马在原野上驰骋,几个训马师骑在马上挥舞马鞭,驱赶马群,几条灵犬绕着马群奔跑,帮助训马师调整马群方向,蹄声杂乱,扬起一片风沙,旷野上,马嘶声,狗吠声,皮鞭挥空脆响之声,交杂穿响,不绝于耳。
阿都沁夫指着群马中最高大的那匹,自豪狂笑,“那便是我马场的马首疾风,如我这般,马群为他是首,马场以我为王。”
“也是,这宝马在旷野自然行速如雷,只是若困在马厩,空巷,也只能受限于人。”
二人不再说话,阿都沁夫带着蓝静等人参观马场,看了偌大的饲料场,还让驯马师表演了一场马术,众人宾主尽欢。
夜里,阿都沁夫升起了篝火,设了全羊宴,让马场所有的人都参与宴席,几名壮汉绕着篝火踩着鼓点飒然起舞,粗壮的臂弯像大雁般展开,壮实的胸膛在火光中鼓动。
看的蓝静食欲大动。说来,自从摆擂后她后院夜里再未进过人了,多日未有肉食,此刻能欣赏美胴也不错。
阿都沁夫安排的烤全羊是羊羔,肉质鲜嫩,在草原上,也算是对尊客的最高礼仪了。此刻蓝静左右是韩绪和安振玄,小润因是下人,自觉候在场外,阿都沁夫坐在蓝静对面,全羊未动,就命人搬上一坛坛烈酒,端上一海碗。
“很荣幸能请到蓝姑娘你来我的马场,这杯敬你,祝我们友谊长存!”说着豪饮一大碗。
蓝静面前几乎与她脸大的海碗,盛满烈酒,清冽的酒面,火光摇曳,月华倾斜,蓝静迟迟没端起酒碗。
“怎么,蓝姑娘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鄙人,还是说艳绝雍州的蓝氏女,连这点酒都怕了?”
“怕?”蓝静端起酒碗,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是安振玄,“这酒我吃过,太烈了。”
蓝静似笑非笑,“那你替我喝?”那只手弱弱地缩了回去。
心中腹诽,这胆小鬼。
不料,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竟是韩绪。
“我是她未婚夫婿,我替她喝。”说罢,不管众人反应,拿起蓝静的酒碗一饮而尽。这是韩绪第一次主动挡在蓝静面前,这段时日一直如同背景的存在,甚至比安振玄的存在感还低,此刻,却以夫婿的身份自居,为蓝静挡酒。
片刻后,夫婿大人,醉倒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