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头第一次见我,就给我妈说:“这女儿以后要管好,要不长大了就到处跑,像脱缰的野马。”那是八十年代末,我那时候才几岁而已,不知为何,每次见柳老头,我的记忆都很清晰。
妈妈听同事说,这老头如何如何厉害,连生了三个姑娘的她,为了生儿子,就把柳老头请回了家,奉若上宾,准备请老头“做法招子”。
老头是当地的一个奇人,大家都喊他柳老道。可是老道不穿道袍,也不住道观,他一年多数的时间都不见踪影,据说是在终南山里修炼。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也是被排着队的事主,相继请回家中,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
老头到底多大了,谁也说不清,我总记得他那只有一颗牙的嘴,吃啥都不碍事。他每次来我家都可高兴,说我妈饭做的好,我爸舍得给他买吃的,在别家吃不着。
记得有一年冬天,柳老头坐在我家火炉旁,吧嗒吧嗒的吃着水果,旁边剥了一堆皮,苹果、香蕉、橘子……我正准备当垃圾倒掉,他拦住了我:“倒了可惜,放进炉子里,一样当柴烧,好得很呢。”
我纳闷,这些东西湿哒哒的,怎么能烧,就算真的烧起来,那烟子不呛人才怪。
柳老头用铁钩把炉盖挪开,一股脑把那堆皮全丢了进去,嘴里还不停的念叨什么。我捂住鼻子,睁大眼睛盯着火炉,里面的火一下窜了起来,他用铁钩拨弄了两下,不一会儿,那堆水果皮就烧成了灰,连渣都没有,随后,老头又盖上了炉盖。
我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赶忙跑到妈妈面前,连比带画的说着刚才的事。我妈眼都不眨一下,继续和着手里的面,赶鸭子一样把我吆出了厨房。
后来每个冬天,当家里生炉子取暖的时候,我都会学着柳老头把水果皮丢进去,结果不是被黑烟熏成大花脸,就是把炉火弄熄,几次三番后,逐渐失去了兴趣。
没过一年,我弟出生了,我爸妈终于盼来了他们的儿子。也是从那以后,每隔几年,柳老头都会被我爸妈请回家小住一阵子。
听我妈说,柳老头心善,最见不得可怜人,因为每次给柳老头买的新衣,给的钱,最后都被他给了山里那些可怜人。有一次我爸开车去接,那时还是初秋,柳老头就穿了个背心短裤,从山里一路出来,因为他把身上所有的都给出去。
我问我妈,这个年代那还有什么可怜人。我妈叹了口气说:“丫头,你不知道山边的那些人,真是可怜,有些人家,一家人轮着出门,因为没有衣服穿,大家只能换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