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敖包滩艳阳高照,马牛羊吃饱了草来到河边喝水。家畜都长得膘肥体壮,毛管锃亮。河水波光粼粼,熠熠生辉。透亮的日子人也越过越顺心,腰杆子越来越硬。
敖包滩的水肥,河里有青鱼、草鱼、鲢鱼、鳙鱼,还有老头鱼、嘎牙子、鲇鱼、鲂鱼、敖花鱼等等,数不清叫不上名儿的鱼。靠打鱼能养活一家人。土地也不失信于勤于小片开荒的人们,开垦荒地,春天种上希望的种子,到了秋天沉甸甸的收获装满粮囤子。柳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慢慢地站稳了脚跟儿,开始盖房翻修祖屋,购置上讲的黄花梨家具。请木匠描花画柳,在床的四周装上镂空的隐阁。买几条枪、买马、买车、买地、置办种地的家伙儿。从祖母的娘家长袍草原老乡那里买回来的良种骒马四匹,饱揣驹,儿马四匹,骟马三匹,最健壮的公马一匹,黑色,马毛像黑色的锦缎一样,竖立的马鬃又粗又壮。家里的人只有祖母的骑马技术最好,祖母就去使银子买马,一路赶着马帮儿回家,向家的方向飞奔,家谱上画着祖母年轻时优雅飘逸的画像,祖母就像敦煌壁画里飞天的仙女一样。
马买回来,祖母常常上山遛马。她最喜欢的是一匹青骢马,常常会骑着这匹骏马出出进进,马的头上系着铜匠精心打磨的铃铛,伴着马儿的脚步哒哒发出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铃音。祖母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身材窈窕,明眸皓齿,鲜眉亮眼,玲珑一位大美人翩翩而来。她骑在马上左手握缰绳,右手打马前行,恰如“佳人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蹋飞龙。”的描绘。敖包滩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无人能及,只能羡慕嫉妒恨了。祖母常穿一件青色蒙古袍,肩上还会挎一杆洋炮,要是遇见可以猎杀的草原狼,手起之时,野狼应声倒下,一枪毙命,正中狼头。钢珠都要镶进狼头里。
家业中兴后,家里雇上三十多个忙里忙外的伙计,甚至还请了一个老成持重的管家,柳家人没有选择“躺平”。敖包滩风调雨顺的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敖包上又多了很多石头,路过的人都会往敖包上加几块石头,敖包的石头堆越垒越大。柳家来敖包滩十几年以后,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大家齐心合力攒下的家业眼瞅着藏不住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听传信儿的路人说,有山里的胡子开始惦记柳家了。这个让柳家震惊的消息人人自危。曾祖父怕事儿,领着伙计修建“防御工事”。先在院墙的外面垒砌两米多高的土墙,把整个院子围起来。土墙长五十米,宽五十米,零零碎碎的工程干了小一年,密不透风的墙已修成。砌墙取土留下两米深的深沟,雨季壕沟蓄满水,形成一条护城河,如晶莹的飘带逶迤环绕柳家大院。整个院子只有一个出入口,那就是大门,大门上三道锁。大门的两侧是东西两个架起来的炮楼,在两米多高的墙头上,靠木梯才能上去。炮楼只有一个小孔既能瞭望又能放枪。为了加强防范,伙计们开始轮流值班。另有一条暗道隐藏在了老屋的菜窖里,一直通向三里远的高粱地才有出口。
为防备胡子进宅抢掠,柳家人做好防范胡子的各种准备,值班人员轮流把守,日夜不放松警惕,胡子来与不来,日子还要一天天地过。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大爷建议养十几条狼狗看家护院,被曾祖父采纳了,一条比一条凶,感觉要是一起出去咬人真能使群狼横尸遍野。二爷建议在挖现成的水壕里养鱼,这个建议好。因为怕胡子来,很多时候要乖乖在家里待着,壕里的鱼好抓,想吃随便捞几条,酱炖大肥鲫鱼。闲的时候喂喂鱼,放点水,鱼在水壕里撒欢儿,似乎忘记了正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国际和国内形势。
柳六先生看病已经越来越有名气,前来看病的人都请他开方抓药。六爷心肠软,好多没钱的乡亲也来看病。六爷本就不会种地,房里就没有收入,来看病的乡邻急忙急火的来,哪里能借到钱呢?一来二去就传开了,说柳六先生看病可以不要钱,来瞧病的络绎不绝,东南乡仁爱的六先生的医术可是口口相传,似春风吹化坚冰;似春雨滋润大地。
连山里的胡子也知道了柳六先生看病的事。胡子头还真来了,拄着拐杖领着媳妇来的。在门外下了马拉的爬犁,为了表示对柳先生的敬重,特意走着进的门。看这一瘸一拐的样子知道准是腿疼得厉害,四肢的关节肿大,疼得睡不着觉,白天晚上嗷嗷叫唤。实在是在山上没有办法呆了,只能来找先生看病。先前已经看了很多的庸医,钱也没少花,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山上的弟兄本来打算秋后就来打柳家的围子。这一病,一直也没敢下山。六爷一视同仁,给胡子头儿南占山号脉,一边号脉一边询问着病情。六爷丝毫也没有因为他手上的大金镏子而高看了他的身份。
堂屋里的曾祖父一听说南占山来了,就七窍生烟。急火火地奔过来。
“还敢上我家来?才不给他看!让他早点儿死了才好呢!省得祸害四邻八乡的,不会走路就让他爬、让他瘫巴,有药也不能给开,德行都喂狗了!”曾祖父未进屋骂声已经到屋,南占山从没让人这样骂过,顿时火冒三丈,刚想发火,忽见白发苍苍老人走进来,一看是六先生的父亲,南占山只好忍气吞声任凭曾祖父痛骂。
“妈了个巴子的,有能耐你试试,来我家打围呀,让你拿命来!是想借看病打眼来的吧!病好了就来抢、就来夺!”曾祖父骂得满嘴冒沫子,一点也不解恨,气得直跳脚儿,非咒死这南占山不可。众人上前劝阻也不停止。
南占山硬着头皮挨骂,强压怒火,直冒烟,谁让人在屋檐下呢。
南占山借机把话拉回来,说:“大叔,您别生气呀!那都是山下的路人瞎传的,我南占山也是有原则的,能谁家都惦记吗?我发誓,我要觊觎咱柳家,天打五雷轰!
六先生听到父亲声音,也出来劝解父亲。南占山为治病许下承诺:如果六先生能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南占山保证逢年过节上门来磕头拜谢,看望您老人家!我给咱家祖宗上香祈福!”
曾祖父的暴躁脾气发泄一通,依然不解恨。他拎出沙枪就把枪口对准了南占山想崩了他,这时胡子媳妇一看事情不妙,急忙上前拦住曾祖父,往门外推。曾祖父被推外屋去了,一边往后退还顺势往前冲,在屋里冲着这么多病人就要搂洋炮。
众人推出去的曾祖父边走边骂,“柳守德,你个王八羔子,不兴给他看病,你要给他看病就不是你爹做的!也没有你这个儿子!他作恶多端,这是报应!”生气暴躁的曾祖父,活像一头咆哮的雄狮震慑四方。
六爷安抚躺在床上的南占山,专心的开药方,开完药方又给南占山的老婆看病,南占山的老婆脸上长了数不尽的扁平疣,估计是山里湿气重,得了这种治不了的病。本有几分姿色的脸蛋全是绿豆大小的丘疹,麻痒人,看一次够恶心好几天。
六爷对南占山的老婆说:“兄弟得的是类风湿,关节肿大,是血液病,回去熬药按时服药。药不用花钱,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田间地头的老鸹针正红,你把老鸹针的秧顺路多薅一些回去,用大锅煮水,熬好了,澄出蓝边的一二碗给他服下,一日三次,一个月见效三个月痊愈。”六爷的自信不容置疑,只能谨遵医嘱。
六爷没有给南占山的老婆开药方,直接告诉她:“你的病也好治,也是田间地头遍地都是的蚂蚱菜,采鲜嫩的,把浆儿抹在长扁平疣的地方,一天早中晚三遍,十天就好,保证不留疤痕。”听了六爷的话,南占山的老婆千恩万谢,就差点儿跪下了。长得挺哏气的一个小娘们儿满脸的疣子,哪一天南占山看腻了,再讨别的老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南占山媳妇回山上时,让弟兄们顺手在山上寻草药回去,一人一捆,放在寨子里晾干,每天给南占山熬药,都让他按时服用,几天以后就见效了,渐渐地关节消肿、疼痛消失,试探着走路腿也不疼了。这南占山的老婆每天往脸上抹蚂蚱菜的浆液疣子还就真结痂长平了,露出新的皮肤。柳六先生还真是神医,没有花钱也给胡子头儿看好了病。
鹰居住的河神庙高高在上。羊肠小道一头拴着黎明的村庄,另一头放牧夜晚的星河和月亮。只有虚无的神祇和真实的双手摸得到的生活。鹰似一介红袍僧人,在浪迹天涯与青灯孤守间替众生找寻那洁净的灵魂出口。六爷的回春妙手救回了多少垂死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