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杨存玄才读了一行就发现，自己好像不复之前的那种绝妙、超然的状态。被称为情绪的无垢和被称为怀疑的无垢本来已经被清扫一空，杨存玄的意识久违的回到了现实世界。可是当他得意忘形地打开书本准备阅读时，他发现自己又脱离了那种状态，精神无垢重新流淌回来。

杨存玄合上书，长长吐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开始阅读。但是他仍然没有回到那种状态。

“摆脱杂念，回到真实之中。只要能忘记一切，只要我能不管不顾，我就能回到真实之中……这有什么难的？”杨存玄在胆战心惊中，接着向下面读。但是，那种真实的状态没有回归。

“不管不顾，对我要不管不顾，无论什么心魔都不会迷惑我。我一心求真，什么相都是空，什么妄念都没有用。”可是他分明在妄想中越陷越深。

“对了，寒山子教我的呼吸吐纳的方法，用特殊的呼吸节奏一定可以找回真实。”他不断调整呼吸，可是他的呼吸越来越吃力。

“还有导引法，导引法一定是这个作用，辅助我们通畅经脉，清理精神无垢。”他站起身，妄想用特殊的动作辅助自己摆脱妄想。他内心深处越来越恐惧，几乎绝望。

真实的世界，你在哪里？何处是虚无的彼岸？

“大哥，你快冷静下来。你得意忘形了，这同样是相与妄念的一种，”，姬悟真说，“你窥见了世界的真实，确实可喜可贺，虽然它诞生于成就感，源于成功，本来是积极的，但是，当你沉浸与它的同时，你也会忘记对现实的观察，真气乱走，心跳紊乱。这时想要回头，再回到原本的状态不得不要重头开始了。于是欲望在不觉中萌发，杂念和疑惑有一次滋生，想度过河水回到岸边，惟见水波涛涛，不知该往何处去。”

姬悟真的话使杨存玄暂时从歇斯底里中挣脱出来。

“我想回到真实之中去，学习典籍和知识。我刚刚已经做到了，我今晚一定要在真实的状态中读书！”杨存玄自言自语。

“大哥你快醒过来！这已经成为你的妄念了。如果不能放下。你永远也回不到真实中去。”

杨存玄听到这番话，猛然惊醒。

“原来如此。我体验到了真实的美妙，结果没有继续践行真实的状态，反而让它成为了我的心魔、妄念。”

“放下吧，大哥，你现在应该上床休息。等到找回真实再回来读书不迟。”鸡悟真说，“身体是根本，当你头昏脑胀的时候，就算没有杂念，也失去了观察真实的能力，照样行不通。”

杨存玄说：“求道的想法也会成为执念，这样就算打破执念，永远还有下一层执念，轮回无尽。人类真的可以达到真实之地吗？”

鸡真人说：“可以的。当你终于打破了束缚你的所有妄想，掌握了长久伫立于真实之地的方法时，便达到了破妄境。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却不是不可能的事。”

杨存玄叹了一口气：“总之，我也算进入了窥真的境界，对大道有所领悟，我明白了路通向何方。我的修道之路终于开始了。刚才一番体验以及一番话，让我理解了许多经文中的概念、术法的原理。”当初鸡真人窥真入道，学会了说人话。杨存玄窥真入道，他修习的隐身术初成，多年疑问一扫而空，不过新的执念接踵而至。

夜深了，村庄中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杨存玄怀抱着终于进入了入道之境的想法，心变得愉快，进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间，杨存玄的脑海里浮现了一段初中时代的记忆。那年五一假期，杨存玄与父母回老家玩。当时的宅子还没有翻新，不是这间高大平整，刷了腻子粉的白房子，而是爷爷年轻时所盖的土屋。

大人们聊天打牌嗑瓜子，杨存玄一个人无聊，就在村子里到村散步。沿着菜地，河岸，田埂到处走，路过了许多陌生的庄子。在那片坟冢遍地的树林里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条泥路。沿路而行，尽头是个一人高的小庙，庙前的大鼎里烟火缭绕，庙宇里面大大小小好几十尊塑像，估计是村民把能买到的神像都供上去了，菩萨神仙什么都有。只是他们全都被前面的香火熏成漆黑之色，显得不太正常，面相有些恐怖。

由于杨存玄从小受到的教育，他对于风俗、神怪是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但是他却有严重的环保焦虑症。对于大鼎里燃烧的一捆线香，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于是决定把它弄灭。但是线香的燃烧十分稳定，吹气、撒土都没有用，不能阻止线香的燃烧。

最后他从泥地里挖出一块砖头，扔进鼎里，把线香砸得七零八落。而后扬长而去。

但后来，这件事令他长期惴惴不安。一是因为，奶奶后来对他说那间庙是一座明朝便有的古庙，十里八方的人都回来拜（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拜的究竟是什么），而且奶奶每年都会到庙那里为杨存玄祈福。这让杨存玄心里觉得古怪。

其二，杨存玄后来意识到，那些香火是周围村民的愿望和寄托，他的行为是及其不礼貌的事。

其三，当时砖头溅起一些火星，飞进了他的眼睛里面，使他疼了很久。他总怀疑这是不是冥冥中的报复。

上午，杨存玄浏览了大学新生群里的一些信息，全是一些新生无聊的插科打诨。自他早上起床，姬悟真在书房中静坐，应该是入定了，转眼已到午后，它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杨存玄为它轻轻合上了门。

对于真实世界的执念依旧折磨着他，但他坚持阅读了一些经文，练习了一会儿寒山子教授的修炼方法。

午觉醒来，杨存玄被四周的环境弄得有些恍惚。天昏地暗，天色仿佛已经到了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屋外狂风大作，院子里叮叮当当被吹得乱响。

窗外，极远的地方才能看到黑云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