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爹爹,你这煎蛋里怎么又有蛋壳啊?”
“ 爹爹,你这个面条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 奇怪,爹爹,你这厨艺怎么忽好忽坏的?”
南风低头吃着,没注意爹爹呆愣的模样。
“ 爹爹,我吃好了……”
“ 爹爹?” 南风伸手在永琪面前挥了挥。
“ 啊?” 永琪这才回神,看着南风,“ 哦,吃好了去练字吧,等会儿紫薇姑姑过来接你,你跟东儿比一比,看谁的字更好……”
“ 嗯……”
南风蹦蹦跳跳回了房间,永琪缓缓端起那碗面,尝了一口,笑了。
“ 小燕子,你尝尝,永琪独家面条……”
永琪狼吞虎咽,包括那颗有蛋壳的煎蛋,一并入腹,同时吞入肚子里的还有落入碗中的那一行行眼泪……
一碗面见底,永琪摇摇头,暗叹,南风这小子,惯会夸大其词,怎么就没有味儿了,明明很香……
南风在学士府小住了几日,紫薇尔康送他回去时,永琪正在做饭,他看起来很高兴。
尔康难得看到永琪有笑容的时刻,坐在桌前,笑嘻嘻道,“ 让我们也尝尝你的手艺,看看有没有长进。”
饭菜上桌,尔康抢先第一个夹了一块儿红烧肉,“ 咳咳,咳咳……”
尔康涨红了脸,边咳边道,“ 这怎么是酸辣味儿的,你怎么跟小……”
话语顿住,尔康瞬间敛了神色与紫薇对视一眼,又看向脸色平静的永琪。
紫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嘴中,登时红了眼睛,这味道跟当初逃亡时的那盘红烧肉一模一样……
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永琪,尔康回想起紫薇的那句话,“ 是往后余生中,漫长的潮湿……”
他懂了,某天他们说过的同样的话,某天他们吃过的同样的食物,某天他们走过的同一条路,某天不经意间的某个熟悉的瞬间…都会把永琪拖入这场悲伤的回忆中,并且,他沉入其中,不愿醒来……
那天,从荣王府出来,尔康便直接入了宫,深夜时分,悄悄带皇阿玛去了荣王府。
第二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五阿哥永琪身染重病,不治身亡,追封为荣纯亲王……
十五年后。
杭州城。
南风站在书房内,看着墙上一幅幅画,画中的女子定格在二八年华,嬉笑的,嗔怒的,舞鞭的,戏水的……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娘亲,虽然他记忆中没有娘亲的陪伴,但爹爹说,娘亲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这些画像,爹爹经常画,所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娘亲的容颜,她那么美丽,那么耀眼……
南风对着正面那张画像说话,这是跟爹爹学的,爹爹经常窝在书房,对着这些画像,一说就是一个时辰……
“ 娘,想必爹爹已经告诉过您,儿子要娶亲了,她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古道热肠,知书达礼,温柔可人,爹爹和您的故事,我听过很多很多遍,有的是紫薇姑姑讲的,有的是舅妈讲的,更多的是爹爹讲的。之前,我一直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的在意一个人,就像爹爹,从我记事起,他不是在给您写千千结,就是在画像,不是在书房陪您说话,便是在厨房做酸辣红烧肉,他怎么就能坚持这么久呢?直到我遇见了她,我才明白,真正爱一个人,她便是你的全世界,无人能替,无人能补……只是,苦了爹爹了,这么多年,我很少见他笑,他最轻松的时候,便是待在书房与您说话时。幸好,当年皇爷爷心疼爹爹,不忍心看他日日被心伤折磨,便悄悄放了爹爹出来,允许我们带着您来到这如诗如画的杭州,只是,爹爹依然没有一日是开心的,娘,您劝劝爹爹好不好……”
三月三
上巳节
宜嫁娶。
前院中的恭贺声,喧闹声终于停歇,南风喝的东倒西歪被人扶回婚房,永琪没看错,在拐角处,南风推开扶着他的家丁,站直身子,捋了捋胸前的衣襟,确认没问题后,推开房门进去,眼神清明,哪儿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 小燕子,咱们的儿子长大了,他今天成家了,往后,他的妻子会好好陪伴他……”
永琪提着一壶酒,出了门,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周遭都是人,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是,他觉得四处冷冷清清的,很孤独……
他晃啊晃,晃到了西湖边,微风习习伴随着吴侬软语萦绕耳边,湖上飘荡着几条小船,他望着小船痴痴笑着,“ 荷花塘里幽静静,划着船儿向前行,燕子燕子笑吟吟,晨雾迷蒙荷花笑,荷花哪儿有人儿娇,燕子燕子笑吟吟………”
夜静了,一片昏暗,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街市也归于平静。
永琪依然坐在湖边,唱了一遍又一遍……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在湖边坐了一夜的永琪终于起身往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