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摇曳，从亮黄向暗橘涌动，将三两人影拉到了一个畸形的长度。这火不慌不忙，时不时噼啪一声，溅射出一点星子到别处。

但星子太小，引不起火势，只有一行人围着的地方才有硕金，颇有耐心地一寸寸吞噬着粗布麻衣或早已凉透的骨肉。

一个小吏抬手擦了擦汗珠：“把总，俺老婆子还等俺回去烧火做饭呢，能回去吗？“

火光映照着他枯瘦黝黑的脸颊，不知是明暗交错的环境让他染上了一种犹豫和试探的情绪，抑或是裴敬先一惯的严苛让他拘谨紧张。

其实他们处理这种事情，已经很多次了，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来的。

但是他好歹是个把总，就这么让一个下属走了，显得他这个人过于好说话了，反倒失了威风。

“回去?你回去了这里怎么办?你着急回去，难道我就不着急吗？“裴敬先背过手，睨着他：“张兴，咱们回去，让他自己烧，自己收拾！“

说完他就大跨步往外走，豪迈得如同干了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事。

“把总，把总“张兴道：“您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办啊？他也没有……“

“裴敬先推了他一个踉跄，恶狠狠道：“狗崽子，谁让你喊的?“

面前的青年低眉顺眼，声音沙沙的：“是，是，是小的糊涂了。黄老爷，他也没一个人干过，人也年纪大了，难免不大中用，小的去看着点，省的他落下东西。“

“行，去吧。“他听了这话，气顺了不少，也立刻下了这个台阶，毕竟要是真的没人盯着，指不定闹出多少乱子来：“把烧的地方记得连草根都拔起来，把骨灰拿这个盒子带回去，明天早晨，你们再回去看一次。“

“好，更深露重，您自己注意身体。“

顺着大路，影影幢幢的夜景往后退去，裴敬先不久就站定在了客舍的外，看门内灯火昏黄，里面的店小二趴倒在算盘上昏昏欲睡。

他照以前一样，借着月光踩着床沿到了二楼，摸索着找到了天字五号。既没掌灯，也不更衣，翻身上床，伸手扯被。

凄冷湿寒的夜里，冷得直头疼，怎么也睡不着。

意识模糊间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一瘦瘦高高，一矮矮胖胖，那瘦瘦高高的广袖的粗布还打了好几块布丁。

说像个街边的乞丐实在为过，倒像是家里穷酸的秀才，那矮矮胖胖却穿的暗纹刺绣隐隐流出金光。

如果单独看见在这里看见那瘦瘦高高的人，裴敬先定会以为是个品行不端，来这里偷钱的穷酸书生，那干脆把他打一顿好了。

但偏偏有个摇扇子的小胖子，裴敬先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只能佯装早已入眠。

“这就是裴敬先啊？干出这种事情，死了也是不冤了。“

裴敬先心中咯噔一下，寒意袭遍了全身。莫不是宫中来人查这件事情了？

又来了，他们只要来一次，就会家破人亡，幼年时的他在一个春天见过他们蹲在树上，那时他懵懵懂懂，还冲着他们笑。

下午，家里冲进来一伙人把东西拿的拿，抢的抢，他和娘也被赶到了一个山村，从此便过上了每天喝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