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树木搭建的简易屋舍中,季明醒了过来。
他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忘了他自己是谁的梦。
实际上,他现实里也弄不清楚自己是谁。
他在黑暗的房间中一阵摸索——这是个没有窗户的屋子,终于在藤条编制的简陋床头柜上摸到了半块面饼。望着黑暗中的不知处,他就躺在床上慢慢的咀嚼起来。
那是他昨天的晚饭,只是昨天种麻园的活太累,他还没来得及吃。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来自哪,要去向何处。
在一个月之前,他赤身裸体的在部落外围醒来,只感觉全身胀痛,仿佛肢体都不是自己的。他周围围了一大堆虫子,出于讨厌黑暗的本能,他朝着唯一的光源——那轮巨大的月亮,的方向前进,穿过了那光与暗的界限。
后来有人告诉他,他穿过的是屏障,那月亮也不是真正的月亮。他福大命大,再晚一小时巨鹿就会休息,屏障之外会充满恐怖。而季明追问他恐怖是什么,那人却笑笑说自己也不知道,但看他笃定的样子,又不像在说假话。
也同样是在他穿过屏障那天,他无意救了一个女孩,现在被她收养在她家的仓库里。
其实要说救了,那是一点都不至于。那天,季明刚从屏障外面穿进来,就看到她被围困在几堆燃烧的黄麻杆之间。说是围困,其实离她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季明敢保证,就算那些麻杆燃烧殆尽,也不会伤及她分毫,甚至连她的头发都烫不卷。
可她却像被围困在地狱一般,两手遮住火光,痛苦的哭喊,眼里透露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一开始季明是不准备管她的,烤烤火又不会出啥事,季明就在她的注意下离开,先去旁边的屋子找了一件黄麻制的粗布裹在身上。
然后出了屋子,她一看到季明,哭得更大声了。分明不是之前那种恐惧的哭声,更像受了委屈……
季明没怎么费力就把她拽了出来。
那时候他才打量起女孩的脸,那是一张细腻的脸,女孩五官也很精致。
可这样精致的脸上,却有一块猩红的烫疤,很严重的烫疤,被烫伤的部分沟壑如猩红的蛆虫。
……
总之,他被女孩收养了。
吃完面饼,季明站起身来,他推开了这间小屋的窗户,这窗户也是木板制的,在它关闭的时候,没有光亮能透进来。季明现在住原本是一个仓库,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防止流民的盗窃。
透过窄窄的窗口,季明打量着这座仿佛建立于灰烬之上的聚居地,这里的人们称它为部落。
暗沉的世界里,异常明亮的月光是唯一的光照。这座部落就在这月光照耀之下。
这里每一座屋舍都有那种燃烧的痕迹。说带有燃烧痕迹,其实并不是因为它着过火,而是因为这样的屋子本就是用荒原上那些烧焦的木头搭建而成,在王城之外,部落的房屋基本上都使用了这样的材料。
伴着这些的是焦黑的岩石,烧得只剩主干的树木。没有降雨,没有气候变化,只有无处不在的萧条,和焦土特有的刺鼻气味。
这些加在一起,让整个部落都显得死气沉沉,但这却是这个世界最有生气的地方了。
云雾层叠,错落的焦黑屋子旁,几座孤峰耸立着,季明透过山峰的缝隙望去,那轮巨大的“月亮”就悬挂于天边,它就像真正坠入凡间的星辰,如梦似幻。
这里的人以“月亮”称呼它也确实真切,只是从外观,它和月亮别无二致。
但是在这里它承担的是太阳的职能。为这个深陷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和温暖。
它不是真正的星体,而是被一只比山峰还高大的巨鹿禁锢在双角之间,最高的山峰也才堪堪有那巨鹿的腰高。
这里没有天气变化,没有气候变迁,不打雷也不下雨,自然也就没有云层。居民们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只巨鹿的身姿。它抬起巨大前蹄,伸长脖子而低下头颅把“月”奉到最高那个位置,这时候“月”的亮度会提高好几倍,为它脚下的种族带来“半天”。
在漆黑的天幕之下,这一切震撼而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