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回作者:秦湛(临风监修)
诗曰:
家住登州两水中,性如铁牛亦顽凶。
善挥银锤双臂健,慧眼识才伯乐功。
血海屍山因宄佞,飘蓬人世获名声。
若要问他何来历,上应魔星祸众生。
话说宋徽宗政和七年,云天彪率大队军马攻打清真山,山寨六个头领前后吃杀了四个,止剩得马元、皇甫雄二人,因见无梁山援兵,又惧怕云天彪部的利害,以此投降献山。从而清真山失陷,梁山不可越莱芜图蒙阴。次后马元、皇甫雄受任登州、莱州防御。看官皆知,那马元只是个打家劫舍之辈,比不得梁山好汉,杀人放火的事尚还省得,如何任得防御职务?且落草自在惯了,受不得上司管辖,依旧使出那般绿林手段,不过几日,就将个登州城,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百姓虽然敢怒,那里敢言,只得艰难过活。知州碍着马元是云天彪招降来的人,亦不敢多问。
且说登州治下两水镇内,有一个好汉,姓蔡,双名子豪,自幼不服管教,离了父母,平日里只是爱打熬筋骨,最喜练锤。虽是不曾有高人指引,到底天赋过人,那锤子耍得倒也好,就附近铁匠铺挟铁匠与他打对锤。那铁匠因他生得凶恶,往常时又暴躁惯了,惧怕他那锤子,那敢不依?无奈取了镔铁,与他打了两柄锤来,裹上银漆。那双锤银光闪闪,又足重,蔡子豪舞来呼呼的响,甚是喜爱,平日里从不离身,早晚只是操演。肚饥口渴时,便去邻户人家讨吃讨喝。乡邻拗不过,无非只与了些大饼充饥,少时也噇得酒肉。吃喝足了,又去远近村坊,到处游荡,寻各方好汉会武。那蓬莱境内,却没一个本事敌得过他的。
看官听说,这蔡子豪如此性子,想来也定惹得许多邻里乡亲的嫌恶。不过是那时节多得登州境内一女子,见蔡子豪这般,却识得他必是个真好汉,以此暗里多花些银两打发了众人,教都多看觑则个,休与一般见识,就是那铁匠亦得补了打锤的银子。至于此女是何人,熟知《马陵》一书的众看官心里必然都清楚了。
却说这日里,蔡子豪一觉睡至近午,起来耍了一回锤,肚里早饥了。寻着家里一粒粮也无,心道:“几时不曾街里去,且去寻个酒家,吃几碗酒也好。”当下腰间悬挂了那两柄八棱梅花亮银锤,去城里寻酒店。看他走在路上,好似魔星下界,罗刹临凡,面露凶光。路人撞见时,都走开避了。
蔡子豪走不多时,见着一处常来的酒店,心中大喜,急快步上前。却见那酒店闭了大门,揭了酒旗,自道:“怪哉!往日常来此处,每日生意红火,此时恰是正午,那有不开的道理?”心里恼怒,抬起右脚,踢开了门,大跨步赶入来,拖过桌椅坐定,安放了双锤,朝里间喊道:“酒家,且与我取酒肉来!”唤之不应,蔡子豪心中更添烦躁。复叫了一回,仍无人应答,心头那股魔火,无端烧起,挣起虎躯来,取了一只银锤,赶入后屋。不想却见那主人家,倚在墙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半死不活。
蔡子豪见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去,将银锤掷在地上,伸手揪着店家衣襟,摇个来回,却无动静。蔡子豪急回身去外面缸里舀水,那缸中水几近无了,止得了半瓢。复赶入房内,撬开店家牙关,灌将入去,半晌,方才睁开双眼,只是有气无力。蔡子豪乃问道:“却是怎地,主人家如何倒在这里?”
那店家知眼前这汉子是蔡子豪,平日里虽吃白食,倒有几分义气,勉强支起身子,方才说道:“好汉不知,近来登州新到一位防御,纵容兵卒造孽,到处吃拿穿用,家中亦遭掳掠。往常时你来吃几顿酒菜不打紧,如今实是不行了。”蔡子豪闻说,大怒道:“那新到的防御是何人?”店家答道:“便是那清真山的红头子马元。”子豪听了,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投降的贼!”毕竟年少气盛,当下心头火起,要去寻马元厮杀。店家忙阻道:“好汉不可!”蔡子豪道:“有甚不可?众乡邻都是俺的恩主,量这个腌臜鸟人,老爷怎不能杀他?”店家叹口气,便把城内人人相传的那马元如何投的降,官府如何不敢奈何的事一一相告,随即又道出一个名姓来。
原来那登州城内有个好汉,姓董名安,年有二旬,读得书也习得武,平日里最是义气,广交好友,故而人送绰号小信陵。蔡子豪也与他相识,亦曾常受其酒肉饭食,以此也有些恩惠。近日董安因见马元部造孽,百姓受苦,心中不忿,便招了几个常来往的弟兄,商议道:“今日这个防御马元,原是梁山泊招贤堂中背反的叛将,这般强横。”一个汉子大叫道:“那梁山病尉迟孙立,当年在此处当提辖官时,那有这般祸害?且素闻梁山泊以忠义为主,这个马元怎会如此猖狂?”董安叹道:“这马元虽是招贤堂的头领,不过是个附属山寨的,恁地凶顽,岂配和那一百单八个头领相提并论?今日我等且去州衙处告状,看他如何说法。”当下众人商议了,七八个汉子,各提杆棒,藏了尖刀,奔衙门去了。
只说那锦鳞蟒马元,近来搜刮得无数钱粮,内心欢喜,正在衙门里间饮酒作乐。忽听得外面围了许多人,点名道姓大骂,心头大怒,道:“何等刁民,怎敢到我官府闹事!”便拎了枪,号令兵卒,赶出门去。只见那个小信陵董安,手提杆棒,立在前头,一表人才。曾有一首诗,专道董安好处:
双剑横眉目射星,伯兄季友气宽盈。
生来品性行为正,姓董名安号信陵。
马元喝道:“汝等刁民,如何来我衙门前耍枪弄棒!”董安忙撇棍下拜,称道:“防御恕罪,小人等并无歹意。只是近来城内兵卒横行,强闯民宅,百姓多受其殃。我等来此,不过是想问防御讨个说法。”马元怒道:“目下梁山草寇祸乱山东,我自率部搜捕歹人,皆是为了城防,与你等何干?讨甚说法!”董安又要详说,那马元那里耐得,早发作起来,教官兵都来捉人。董安就地上跳起,绰起杆棒,大叫道:“梁山泊都是大仁大义之辈,如何出了你这背反的贼来,只会害民!”马元吃他说到痛处,圆睁怪眼,叫道:“这厮如何敢提梁山反贼,必是同党!”说罢,挺枪直取董安。背后诸将,都舞军器赶入。董安抡动杆棒来斗马元,众多义士,都与官兵厮斗。
当下董安与马元相争,斗了四五十合,马元心生一计,卖个破绽,跳出圈子来,道:“且都不要打了,衙门前厮斗,成何体统!都与我进里间,自有知州相公分断!”董安是个没甚心眼的,不知是计,闻说有理,遂叫停了一众人等,都跟着马元上堂去。众人方才跨进门来,埋伏在两旁的军汉一发都上,挠钩套索齐发,把董安和众好汉都拿住,牢牢捆了。马元大笑不止,董安破口大骂道:“无耻奸贼,必死于刀剑之下!”马元啐了一口,教以谋反的罪名论处,将众人打入死牢,无须多审,择日问斩。登州境内百姓听说,没一个再敢声张。你道蔡子豪缘何不晓得此事?原来那几日他家里尚还有些粮米,每日又痴迷练武,已有三五日不曾远走,邻里又都是怕他的,那敢上门告知?故而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