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当写着“关”字和“赵”字的两杆大将旗迎风飘扬在乐安县城前的时候,麴义已经率先登营于护城河前背水列阵。
“麴公方所部精锐难当,不过看其列阵的阵型就知他所部绝无增援可言。”
“子龙说的在理,昨日我二人便商议过此事。今日一见,却是如此也。看那文丑部和韩猛部都龟缩于城内,两翼拱卫县城的营寨也禁闭寨门,甚至在寨子前自断出入之路挖掘了堑壕,这就没打算想支援麴公方的意思。
如此布阵,麴公方所部已为孤军。还敢背水列阵,岂不是自寻死路?”
麴义哪能不知道?
但他有什么办法?
麴义站在军阵中央的冲车上,凝视着对面旌旗猎猎、军容肃整的朝廷军,心中除了悲怆外就是后悔。
他有些后悔投降袁绍了。
他本就是韩馥名义上的下属,在巨鹿郡当他的土皇帝那叫一个得权得势。就是当时袁绍驱赶韩馥时,麴义毛遂自荐投入袁绍麾下,为他驱赶韩馥进入渤海郡,不仅得罪了闵纯和耿武等韩馥旧部,却还让袁绍旧部如郭图和逄纪等人心怀忌惮。
两面不是人,最终就会成为牺牲品。
袁本初扣押了他的家眷,命令高览趁机控制了他的根据地巨鹿郡,他此战不得不顶在前面当一支敢死队。
麴义没敢和麾下将士们说,一旦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家眷和老家都被袁本初扣押,那哗变就是一瞬息的事情。麴义若是战死沙场,他的家眷倒是还能得到尊容。但若是先登营哗变将其裹挟,那他不仅得死,他的家眷也跑不了。
麴义还在懊恼,之前不该对袁绍口出狂言。
但容不得他麴公方后悔,关二爷的马槊已经距离他咫尺之遥了。
“将士们,刘司空、刘左军奉诏讨贼,以朝廷之王师伐冀州不臣之罪将!
大汉祁乡侯、冀州牧袁绍袁本初,骄横跋扈、荼毒乡里,擅起战事以致生灵涂炭、国祚不安。
大汉皇太后谕:令司空刘和、左将军刘备率王师伐之,众将士听其号令不可怠慢!
此诏乃大汉皇太后谕,另以大汉襄賁侯、太傅、幽州牧刘虞刘伯安公,大汉卫尉皇甫嵩皇甫义真公,大汉尚书令蔡邕蔡伯喈公,大汉太尉朱儁朱公伟公合盖官衙之印,以证此谕之令!”
赵岐在点将台上念出了檄文,以激励己方将士们的士气。
而对面的麴义没那个条件堆砌点将台,只好找了一辆冲车改装后当指挥台用。麴义站在冲车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面赵岐拿着一张诏书在朗读。而赵岐搭的点将台上所摆放的物品,也都是皇帝或监国太后下旨时才可以置办的礼仪用品。
虽然麴义不知道赵岐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赵岐肯定在骂袁绍。
要不说大汉四百年的威望不是说断就断的,在原本时间线上董卓曹操用了三十多年,这才堪堪将汉室的威望消减下来。而这个时间线上刘和拥太后于洛阳后,汉室的威望可没减少太多。
不说先登营的普通士卒看着对面象征着太后的旗帜有些发抖,就连麴义心中也不禁在打鼓。
那可是北却匈奴三千里、南平诸越三百部、西开江山出绝域、东临为尊开四郡的大汉,那可是拥有绝对合法性的朝廷,那可是四百年风雨飘摇都未曾被推翻的汉室。
在这个时期,冀州军将士们可以和幽州军以博生死,可以和刘虞分庭对垒,但他们不敢和带着朝廷名号的王师作对。
汉末乱世之所以崩的这么快,就是因为最敌视朝廷的凉州军把朝廷的威严放在地上摩擦。凉州军内羌人、氐人太多,对于汉室来说没有那么多的忠心。而且凉州如武威窦氏一般的门阀也与朝廷关联薄弱,以至于凉州汉人对汉室的畏惧并不深。
这才能让凉州人可以毫无顾忌的践踏朝廷尊严,让天下人认识到“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概念。
但冀州人不行。
尤其是面对被刘和重塑了尊严的朝廷军,冀州军内的基层军官几乎是人人都在盘算如何避战。
“将士们不要乱,各部伍长迅速整队,一人乱而全伍受罚!”
麴义看见自己的兵马陷入慌乱,立刻呼喝要众人稳住。也就是麴义平时威严甚高,这先登营也是久经战阵和训练有度的精锐,这才在伍长级别的军官指挥下稳住了阵脚。
可麴义前脚刚堪堪稳住军心,后脚就看到朝廷军派出信使来到阵前。
所谓两军交兵不斩来使,战前互传消息是所有战争的常态。但这局限于庙堂之上的外交,不适用于交战的前线。前线作战时对方来人,明显就是动摇自己军心的,任何一个明知的前线指挥官都会立即下令射杀来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但现在不行。
赵岐是个狠人。
他穿着朝廷太仆的官服,打着代表太后的仪仗就这么在麴义眼前慢慢来到先登营军阵前方。
麴义哪里敢下令射杀赵岐?
不仅他麴公方不敢,那后面的袁本初也不敢。
“赵太仆请回吧,我军也算是举义兵反抗刘千叙那盘剥冀州的朝政,虽与朝廷将士为敌,但从未想着对抗朝廷,故而本将不愿伤害于赵太仆,还请赵太仆移驾。”
麴义的脑子转的很快,立刻想出来说辞给全军将士们听。
我们可不是对抗朝廷,我们对抗的是挟持朝廷来盘剥冀州百姓的刘和刘千叙。朝廷军里面有刘千叙的人,他们蛊惑朝廷军来讨伐咱们可不是咱们主动找朝廷的麻烦!
咱们要奋勇作战,除掉刘千叙后让咱们公正的袁本初使君进入朝廷!
“麴公方!
你真不要脸!”
“什么?”麴义闻言差点就要抽刀上前砍了赵岐,但想想后还是忍了下来。
“袁本初扣押了你先登营将士的家眷,还让高览控制了你们的老巢巨鹿郡,这事儿你没和你麾下的将士们说吧?”
赵岐一开口,就是一阵鸟语花香。
那是句句插麴义的心窝子。
那是字字要他麴公方的命。
“你胡说!”
急了。他急了。
麴义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