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斯若已在露华殿外等候。
北府下人都开始默契地改口叫她“少夫人”,尊贵没多几分,束缚倒是越发明显。
“贵客秦公公要见夫君,我来迎夫君过去。”
“辛少爷”吹灭身前一盏莲花灯后走出殿来,元斯若见他却未有惊异,倒习以为常过来挽他手臂。他们如恩爱夫妻亲昵般穿过阙逢园,身后下人们亦步亦趋地跟着。
“尚坊主要装就应当装得像一些,容貌可以用易容解决,可这体态……辛尘那孱弱病重的模样,可不是你这种力壮如牛的莽夫能乔装的……”
被戳破也没什么,尚溪知本就是应城主要求扮作辛少爷应付秦内官。自己比辛尘长不了几岁,平日与他也算亲近,骗骗外人肯定无碍,就是元斯若随侍左右是个隐患。
“少夫人说笑了,您又没见过辛尘,怎知我会穿帮呢……”
两个词锋犀利的只要在言语上交了手,那一时半会必不能分出胜负。
元斯若气得牙根痒,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挤出点笑,低声回击:“尚坊主偷梁换柱的本事倒是不小,就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
秦内官一大早就要辛少爷夫妇前去拜见,此刻已随徒儿等在正堂。城主则坐在旁侧悠悠然品茶,并无慌张意。
“这是贵人特地要我带来的银尖茶,想着城主您多年未归,故乡的茶喝着定是慰藉吧。”
茶汤清亮,状若银尖出云,这是皇都特有的名茶。想当年自己被贬离都,就带了个奶娃娃,在这荒城苦营数载,那时贵人可有派人探望派人送茶的?故而城主只笑笑但不答话,没什么心情谈论过往。
“贵人还是很挂念你们父子的。”秦内官再起一句,“我在贵人身边伺候,常听他感慨少年事。您与贵人手足情重,老臣们谁人不知,现在这些小辈却没有哪个能安抚贵人的,贵人还盼着您回去同他聊天叙话,不至于让那长清宫太冷清寂寥。”
城主闻言搁下茶杯,眼中的笑分毫不减,可莫名要人觉得凉薄,“我怎么记得皇兄是叫我滚出皇都,永远别再回去?!他如今已是子孙满堂,不像我只有阿尘这么一个孩儿,才是真的冷清寂寥啊……”
话间情绪只有亲历者方能明白,那场声势浩大、不容置疑的判决由忌惮疑心起始,最终以城主妻女血溅石阶收场,何来“期盼思念”?
要说贵人伪善还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因处万人之上,倒是连装都不装了,什么话都能随口诌来,演出口是心非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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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溪知和元斯若适时进来跪拜,就是这对夫妇好像不太熟稔,敬个茶也能磕磕碰碰互相制绊。几人各怀鬼胎心事重重,彼此试探揣度,要这四月的穿堂风一下化成冰刀悬在头顶。
“辛少爷可还记得我?”
“彼时尚是婴孩,对公公印象不深,不过公公身上这身袍子我倒是很崇敬,唯侍奉两代君王者才能得此殊荣。”
那是先帝特赏的衣图,仅供秦内官缝制着身,先帝病重那会儿,见这衣图即见帝颜。
元斯若腹诽:辛尘久居寝殿不出、万事不知,又怎会有如此阿谀奉承的功力。不过……原来辛尘是在皇都出生的么……
“公公不是一直想见见我家阿尘吗,如今见到了,公公可放心了?”城主似乎并不想继续,马上打断叙旧,“不如要我等瞧一瞧各位殿下的贺礼吧。”
皇都送来给辛尘的新婚礼物全是由皇子们精心挑选,为北府上下都准备了赏赐。辛祸也拿到了三皇子暗自回赠的砚台一方,就当谢过那时的剑寒星兵器图。
北府亦有回礼,不过今日只有胡昆来送灯,不见其他人。不仅是俞长夜不在府中,就连罗生也不见踪影。
秦内官对胡昆的异域灯景颇感兴趣,直言要将胡昆和俞长夜都要入禁廷去,“有趣,着实有趣,要是贵人能每日观赏就好了。”
“公公说笑了,我可是签了卖身契给城主的,轻易走不得呢。”胡昆的汉话略带口音,大胡子一颤一颤,惹得秦内官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