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分娩之后又在同知府待了三日,想着到底不像,就反复催着霍敏回去,霍敏无奈只得将她严严实实围牢了,用马车一路接回官舍。谁想才到官舍,熙和便趁着霍敏出门,让海蓝设法取了船队总账的抄本来瞧,并安排了上京的诸事。
霍敏当晚知道这事便有几分负气。第二日早间,他扒了几口茶泡的饭入肚中,忍不住便埋怨道:“你现如今不可操心,这些事情交给我便罢了,你自己又劳些力干甚?”
熙和揉一揉额角道:“毕竟是我爹六十岁大寿,这生辰宴我是得去的,这才想着正好一路将咱们的货押上京城,反正也是跟着皇上的生辰纲一并上京,省了多少镖银,现成的好处不用岂不是傻?更何况,都是彭信儿去安排的,我又费不了多少思量。”
霍敏摇头道:“你从来不傻,是我傻。如今泉州这边的事,我也不管了,这趟我跟你一同去。”
熙和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心中甚觉惊喜,拍手笑道:“这敢情好!你瞧,还是我想得对,要不是我想在前面,哪里有这个一块回去的机会?”
霍敏道:“我本就打算月底自去一趟京里,为岳父祝寿,只是没想着要带上你。既你一片孝心,那早些去也未为不可,反正泉州的公事,我该当的不该当的差都当尽了,下头也没我什么事,自然很该去尽尽孝,你再挑挑有些什么寿礼。”
说着,便自拿了一厚厚本订好的册子在熙和床边坐下,那是随船的画匠将出海所获的珍奇一一描绘,攒成的一本图册——只见绘有各色鹅子蛋一般大小、更兼切割打磨成形的彩色宝石,有纹绣华美中原难得一见的羊毛、马毛挂毯和地毯,更为珍奇的,还有巨大的珊瑚树和见所未见杯口般大颗的珍珠……
熙和看得眼花缭乱,笑道:“东西好还在其次,尤难得的是,这些物件都是中原寻觅不到的,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我猜,连贡品都只得如此,你让我挑了岂不逾矩?还是把那些不往宫中送的拣出来,我再挑便是。”
霍敏道:“无妨。生辰纲也是从这些东西中出不错,但那人也不知晓有些什么货色不是,挑出一件两件来我们孝顺你爹,未为不可。”
熙和便笑:“你是越发的不规矩了。不过你也知我爹的脾气,最是谨慎小心不过,这样僭越的东西,他收着也不安心安意,我们送着也讨不了他的好。不如就拣个四平八稳的物件,咱们都到了他跟前便是最好的贺礼。”
说到此处,熙和突然觉出,霍敏始终微微蹙着眉,那眉骨之上的一根青筋也微胀起来突突地跳着。她不禁吃了一惊,握住霍敏的手道:“你是哪里不痛快不成?怎么不告诉我?快给我看看!”
霍敏情知早晚瞒不过,只得道:“只是一处小伤,不妨事的,此时有些痛起来,这才被你瞧出来,可知也不是什么大事。”
熙和偏不放过,非要他脱了里衣来瞧,这才看到前胸一个圆形的伤口,伤口看着不大却前后贯穿,看着甚是怕人。
霍敏见熙和脸色不对,忙自说道:“不是要瞒着你,这不是怕月子里不能动情绪,才想着过几天再说吗?”他明白熙和早就想问,便趁着这话口一五一十交代了一番海上遇到的战事。
原来,去年十月中官营船队行驶到马六甲海峡的时候,遇到了弗朗机人的一支船队,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便开了炮,一下击中了船队靠前的两艘船,天朝船队因也配了天威炮,射程较弗朗机人的炮几乎不差,双方就此打起来。
奉达诚调度得法,两相一碰,天朝船队除了一开始遇袭吃了亏外,反击实则相当成功,过不得多时就将两艘弗朗机人的船给轰中了。弗朗机人船小,在海峡之中行动灵活,有两只船专向旗舰而来,开到近处便有船员用鸟铳瞄了向怀安来打,偏巧霍敏那一会正用望远镜看见,起手便推着向怀安趴下,自己右侧胸口处却中了一弹。船上的大夫一点一点将那弹片清拣干净了,又用上好的金创药给霍敏裹了伤口,如今已愈合得很好,却不知如何落下一点不经意时发痛的毛病。
熙和听说想起霍敏两次受伤都是为着官营船队,有些暗暗恼起皇帝来,好容易忍住落泪,暗自想着要调理出一个药方,将霍敏的这点顽症好好治愈方罢。
计议既定,二月甫一至,霍、董二人便跟着向怀安送生辰纲车队开拔,向京城而去。熙和连日用药调理,身子恢复得好,加之难得与霍敏一道出门,心情甚畅快,一路上多是快意,不见舟车劳顿之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