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夭表面上是来为竹子庆贺,实际上是来试水的。她精明得很,想在自己树敌前看看这个敌人的水平。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这个面目清秀,看似天真的小男孩其实要比他的面貌老成得多,实力也不差,如果强加修炼,必然会成为一代强者。更不容人小觑的是那几个与他关系不错的新生,那些人在内庭都将会是天才般的存在,尤其是那位与她自己师出同门的少女柳晓霁。于是,陶小夭又与竹子等人寒暄了几句,和竹子握了握手,表示交好,将树敌这事儿搁在了一边,扭着腰肢找黄烨去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服黄烨少跟这些人起冲突。
陶小夭离开后,竹子与金明不约而同地唏嘘道:“那个女人,太恐怖了……”金明一愣,随即拍了拍竹子的肩膀,连叫“汝知吾心也”。比试的事,于是告一段落。
……
长老会堂。
半圆形木桌颜色暗淡,看样子被用了很久;桌沿上有几处清漆剥落,桌角也被磨包了浆。桌上摆着几盏青瓷小茶盅,里面的茶水都满着,丝毫未被动过。桌前的几把雕花木椅上坐着几位老者,领口绣着或青或蓝的桃花,还有一位老者的花是紫色的。他们便是翠院的散翠部长老们和副院长崔一日了。长老们神色各异,有的凝重,有的气愤。他们正讨论着什么。
“唉,张闲的银水之毒着实不好解,连我医部水平最高的医师都束手无策。更何况银水毒针自侧腹日月穴而入,距人体柔弱内脏过近,医治时稍有不慎便会加剧体内伤势。棘手啊,棘手!”一位形色枯槁,留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子的老人摇头叹气道。
“他m……他们简直太不要脸了!早知道他们退兵时就应该痛打落水狗!”一位脾气稍为暴躁的长老差点骂出了声,气道。未说出口的脏话堵在嗓子眼儿,憋的他脸红脖子粗。他拍着桌子,震得茶水不断飞溅。
“哎,唐长老不要过于激动。要是咱们当时把他们全部歼灭,那乌衣社可真要兴师动众了。到那时,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崔副院长,您看林先生这事儿怎么办呀?”
“唉……”桌子上位的白袍老者无奈地闭上了眼,冥神苦思。突然,他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一亮,就像乌云中劈下的一道闪电,刺眼,又精悍。精芒掠过茶水,冰凉的水面冒出了丝丝白气。
“你们谁与内庭医药系杨凌比较熟?”
……
内庭增翠楼医药系教室。
柳晓霁和齐馨兰正围在炉子上的小药壶旁。柳晓霁手中的小铜勺轻轻搅拌着,齐馨兰正小心翼翼地向壶中加着什么不知名的药材。
“柳晓霁,搅拌时不要太急,不然药效不易发挥。”刁钻古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晓霁和齐馨兰吓了一跳,但旋即遵守了杨凌先生的指导。杨先生平日里很少指点她们,二人的学习基本上全靠自学医药系尘封的医学巨著。这次,杨先生可能是心情好,故前来指点,二女可要抓住良机,好好学习。
“小火慢煮十分钟……”齐馨兰从一张破烂不堪的羊皮纸上读道。
“这次我能掌控一下火候吗?我挺想试试自己的气功水平的。”柳晓霁商量道。齐馨兰犹豫了片刻,随即点头答允。柳晓霁蹲下身子,瞄着火炉中的熊熊火焰,伸出双手,将百会穴中尚不太充盈的灵流顺着手臂中经脉汇至掌心,教室里一丝丝清凉的灵气聚了过来,缭绕掌心,虽无色透明,但是跃动而带起的风足以让人感觉到它的灵动活泼。
号召毕,柳晓霁心灵的感知力透入灵气,指使凉气靠近噼啪作响的炉火,渐渐将其包裹起来。炉火起先奋力反抗,但在柳晓霁不懈的催动下,灵气占据了上风。火焰变得温顺了起来,逐渐缩小。
“凝神,专一……”杨先生提醒道。
“当当当!”教室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柳晓霁手一抖,本来就不太充足的灵流控制不住灵气,灵气四散开来。失去束缚、重获自由的火焰立刻暴涨,火舌从炉子塞木柴的小口伸出来,不断舔舐着外面的空气,像贪欲十足的野兽。仔细聆听间,似乎还可从噼啪的声响中听出一丝充斥着向往之情的叹息。“砰!”药壶炸开了,深褐色的药汤撒了一地,整间教室弥漫出药草的浓香。
“哪个老不死的!敢来打搅我上课?”杨先生拽开门,仰头怒视着门外一个瘦老头。
面对这个矮小老头的吹胡子瞪眼,门外的老头虽比他高出好几头,但也在前者此时身体中爆发出来的恐怖心灵威压下缩了半头。
“呃,那个……杨先生,我是鲁长老啊,好……好久不见。”鲁长老尴尬地笑了几声。
“噢,是鲁长老呀。你好。”杨先生简单地问了声好,爱搭不理地准备关上门。
“哎,别别别,别关门,我有话说。”鲁长老急忙把住门。
“有话快说,不然一会儿药汤就渗到楼下去了。”
“杨先生,我代长老会请您去商议事务。”
“噢?你们什么时候犯得着请我了?”杨先生有些狐疑地眯着眼道。
鲁长老搓着手,他实在不喜欢同杨凌这样怪癖的人交往,但是奈何整个长老会只有他不会引起杨凌太大的反感,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请杨凌大驾。
“有一些要事,关乎翠院的整体利益。崔副院长见您医术高明,所以想请教请教。”鲁长老觉得,如果不抬出翠院和副院长这两座大山来,是压不住杨凌的桀骜不驯的。
“好,帮我打理好医药系,我就去。”杨先生思索了一会,答应下来。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事需要整个长老会请他来共同商议。他又转过身来,对柳晓霁说:“记住,行医不可粗心大意。现在把你们这烂摊子收拾了,我出去一趟。”
望着远去的矮小身影,柳晓霁不禁懊然。这已经是她弄坏的第三个药壶了。“唉,还是应该等气功练好了再尝试掌控火候。”她用抹布擦拭着地上的药渍,同时对着清扫着药壶渣子的齐馨兰道。“其实……你对灵气的掌控能力已经很有进步了。多加练习一定会更熟练。要不,咱们今天下午一起练一会气功?”齐馨兰为了不让柳晓霁太过懊恼,故意岔开话题。“我都行吧。”柳晓霁无精打采道。
……
思过殿。房间的天花板很高,虽坐了好几个面壁而坐的人,却仍显得空空荡荡。房间中光线晦暗,四壁无窗,只有房顶上的一扇天窗容许几缕金色的阳光入内,射在铺了一层灰尘的地板上,映出斑驳的日影。空气中有一股灰尘味,仔细看去,你可能会看见阳光束中飘荡的灰尘的反光。室中静无人语,连呼吸声都悠长微弱。
面壁的人中,有一位长须老者。他面目清癯,眉宇间透着凌厉的心灵威压。他就是林雨桥了。林雨桥闭目,整个人,甚至连衣服都不曾动过一下。
突然,他全身一颤,细密的冷汗从额头冒出,袍袖中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喉咙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林雨桥勉强稳住颤抖的身躯,双手却已撑住了地面。
“林先生,您没事吧。”一位汲翠部长老偏过头来紧张地问道。
林雨桥没有答话。他正全神贯注地用精力逼回从日月穴散出的毒流。此刻,银水剧毒正像尖针一样顺着他体内的足少阳胆经刺入五脏六腑。日月穴,乃位于人体足少阳胆经的穴位,毒流如果经此经脉蔓延,轻则会伤及内脏,重则肝胆俱裂。
感受着经脉中的刺痛,林雨桥不由得叹息一句:“唉,这次,亏吃大了……刘长老,请你叫一下医部医师,我……恐怕要撑不住了……”
“水银毒气,自日月穴而入,现在已经迫近肝胆了”
日薄西山,天色式微,医科病房中却灯火通明。杨凌刚刚收回潜入林雨桥体内勘探的灵流,他从病床边上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脸色凝重。他本来身材矮小,站起来后并没有高出很多,只是勉勉强强能让下巴高于一旁的桌面。这场面虽然滑稽,但是在病房压抑沉郁的气氛下,没有人能面带微笑。
“此毒乃天下奇毒第五,而且诡异莫测,似乎具有灵智,潜伏入人体后,可以躲避勘测和治疗。所以解起来极其困难。”杨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奈道。近日,他为治疗林雨桥的病殚精竭虑,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额头上的沟沟壑壑宛如山下皲裂的土地。
“那这如何是好呀?”一位医科长老焦急的问道。这些日子,医部已经被整得焦头烂额,诸位资历深厚的老医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解毒之法。
“林先生还有五天时间,五天后,将病入膏肓,再无解救之法。现在暂且让他服下延缓毒发的药,我再多查阅一些古籍,看看先人的智慧能否有效。”
平日里,杨凌看起来举止古怪,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但是要是他认真起来,可是一个极其负责并且倔强的人。所谓倔强,是指他遇到问题时决心钻研,不到问题解决的那刻,连觉都不睡。
杨凌用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病骨支离的林雨桥。后者脸上泛着银白色,面部棱角突出,使他整张脸看起来像远古墓葬中的银制面具。“姑且这样了。如果还是没有解决方案的话,那就只能算作他命当此劫了……”杨凌心想。
“这是药方,速速配置,尽可能少拖延。”
林雨桥虽然只是心门的二长老、蓝级长老,但是他是院长和副院长一下修炼级别最高的长老。况且,林雨桥作为汲翠部部长、招揽人才的负责人,在桃源大地有着不一般的人脉和情报来源,翠院要是失去了他,就等同于双臂齐断。所以,这个问题严重异常。
医部医师们领了药方,急忙准备配置工作去了。杨凌快步走出医科病房,他要去静阅室一趟。
……
已当南日,日影经过密匝匝的树叶的过滤,细碎地洒在不陋轩门前的碧草上,金光闪动,景色如画。
导师杨先生被叫走后,柳晓霁和齐馨兰收拾完教室,一起练了会儿气功。随后,齐馨兰到她的老师那里补课了,柳晓霁就闲了下来。她刚好想起了竹子。柳晓霁决定要找竹子询问更多的事情,因为这样糊里糊涂呆在翠院,实在说不过去。
走出内庭,来到大花园。嗅着浓郁的花粉味,柳晓霁走到了不陋轩前。她敲了敲门,清脆的声音略显空灵,给本来蝉鸣聒噪的大花园添上了些寂静的色彩。
不一会儿,门开了,门内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