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无意争春,偏逢争春之人构陷,沦落尘埃里。
十五年内宅浮沉,顾小五早已看破红尘,然而她并无出家的打算。
这辈子要想活命,只能装疯卖傻。
距离皇城八百里的云京锦里,无人不知顾府掌家主母那个老太婆是个疯的。
她嫉贤妒美,专以嫁孙女为荣,哪个孙女漂亮温婉,哪个孙女就能卖个好价钱,虽然很气,但不亏本。
与其美名曰嫁孙女,不若说是卖孙女,靠这行当已经卖了四个,积累家资颇丰。
首当其冲的是长房常胜大将军已故大夫人蒋氏嫡出长女顾嘉敏,品貌如画,气质出尘,大婚当日她哭哭啼啼不愿上轿,老夫人气不过,抡起掸子当众将其打昏厥了送去左相李家,予那排行老二名泽诚的狼子小人为继室。
其次长房继室夫人郭氏嫡出三女顾幼敏,仪容端庄,尤其那双妙目,潋滟婉媚,水波流转像是在娓娓道来一段羞怯情话,她擅自与人逃婚,不知从哪儿被捉了回来,进屋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打骂一顿,一边嘤嘤阿阿一边上轿,嫁去中书舍人邱家,予其真痴真傻的长子邱骏作继室。
再而二房兵部右侍郎夫人程氏所出小六顾程敏,稚气未脱却聘婷袅娜,琴舞双绝,倾城美貌常令老夫人牙疼,她未满十岁就被五花大绑抬猪似的抬去右将军樊府,为昏死不醒的老幺樊无殇冲喜。
最惨的是二房妾室所出四姑娘顾茵茵,肤白胜雪,面若银盘,眉目秀美传情,她不想为人妾室,那皇商柳央天性恶劣,无所不用其极,既下了聘,就是他的人,定下的日子来接人,竟连车驾轿輦都不请,只身骑马上门,拿绳子套在四姑娘脖子上,并将其双手绑紧,生拉硬扯的拴在马后,他骑马上,四姑娘被他拉着跑拖了一路,好在两家不远,没被活活拖死,简直畜生不如。
“谁生为顾家女,谁就是上辈子作恶多端的大恶人,这辈子托生到顾家偿还罪孽的!”
这话已经成了锦里人的共识。
天知道顾老太太怎么那么坏,坏到连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无可救药的人在听了她的事迹后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可太不是人了,她家的姑娘哪里是人?那比猪都不如啊,总共六个姑娘,死了一个,疯了一个,其她的不是为妾就是继室,不是被打的呜呼哀哉,就是给半死不活的冲喜,没一个活的像个人样儿的,好歹也是个大将军府,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对子孙那么狠?”
沈忱听了不免感慨道:“也是各人的造化,毕竟是人家家事,咱们外人哪里知道缘由?不好评价。”
“少爷,您是外人吗?很快不就是一家人了?”
沈忱?耷小厮一眼,目光流转,定格在一框一景的海棠花上,若有所思。
话说云京海棠一夜盛放,大清早,喜鹊在雕栏上喳喳乱叫好一阵子,顾老太太从睡梦中吵醒,下人们直拿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巴结一通,都说如此祥瑞,必定会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李媒婆引一众人等抬了十几大盒的聘礼登门,受安平侯嘱托大老远从封地来为沈家公子上府提亲。
常言道一家女百家瞭望,而交换庚帖的这位顾家五姑娘却是个遭万人嫌弃的痴儿,顿顿吃得比猪多,力大如牛,处处异于常人。
坊间多有她的传言,说她痴傻病发作起来能抡起十多斤大木锤,逢人便砸,砸伤了事小,她承自她老外祖父蒋猷那个老拧种的臭毛病,酒醉后猴着脸不将人活活打死不罢休,为此官司没少吃。
她是不喝酒,可她脑子不正常啊,便是砸死了人也没人跟她索命,谁叫她傻嘿嘿的遇到官家就笑,官家说她是个痴傻的,锁了去衙门也是无用,倒平白寒了拼死护国中流砥柱顾大将军的心,不如绑她回家关着,免得招惹是非。
“又痴又傻?比猪吃的多?力大如牛?笑话,荒唐至极!小姐就这么忍受三少爷给您泼脏水?”贴身丫头秋茗听到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快气炸了,小姐哪里吃得比猪多?一个窝头外加一碗没有一粒米的米汤,就着几口腐乳,这也叫吃得比猪多?猪吃了能吃饱吗?
他们还逼着装傻的小姐在训练场给他们当活靶,每每回来不是隐秘处旧伤添新伤,就是脸上挂着彩,小姐容易么?
亲娘蒋夫人因小五难产而亡,小五打从出生起就被家里视为不祥,从娘胎里落下了病根,皮肤黄,头发也青里泛黄,身子羸小,与其他小姐莹润肌肤,灿若明珠根本没法比,再是爹不疼哥姐不爱,身体孱弱无人理会,继室郭夫人所出三公子还百般欺辱,还让不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