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正欲畅抒己见,却发现紧邻的兄长马良以酒代墨,在案几上写下了一个‘礼’字。
礼?
兄长的为人马谡自然再是了解不过,绝不会无的放矢,此举必然是在提点自己。
而兄长虽然不像自己这般热衷于人前显圣,但才智却是马谡生平所见之最,不仅常有过人见解,更是能从真假难辨的传闻细微之处料定天下大势。
小时候马谡对此还不屑一顾,觉得是兄长将自己当作小孩逗弄。
可随着马谡不断长大,眼界和人脉不断拓展,就越是证明兄长的料事如神。
也因此,虽然嘴上极不情愿承认兄长的才华远在自己之上,但内心之中却早已对马良形成了近乎无条件的信任。
从小照拂我长大的小兄,岂能害我不成?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马谡当即便抛弃了自己原本的猜测,开始思索礼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提到礼,马谡最先便想到的是三礼,也即周公所作《周礼》,孔丘所作《仪礼》,以及戴圣编撰《礼记》这三本书,都是儒学之中极为重要的典籍,也是如今每个读书人必然学习之册。
再有便是几十年前曾闹得轰轰烈烈的辩经议礼之事:
历经两次党锢之祸,众多士人被波及打压,也使得越来越多的名士避世不出,转去穷究学问,这也使得今古学派之争愈演愈烈。
发展到后来,哪怕是古文学派内部也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名家许慎编著十卷《五经异义》阐述己见,注疏引据,辩驳的今文学派哑口无言,却不想同属古文学派的名士郑玄却是著写超过百万字的《驳五经异义》,逐一对其中失真异议之处进行辩驳。
这两位名家各自引经据典,铭文碑刻信手拈来。才学之盛,仿佛上古圣人再临,传为一时佳话。
而二人争议的焦点,便是礼制,甚至就连天子乘舆的规格都进行过激烈探讨。
只是,这与曹操祭奠桥玄又有什么关系?
马谡尽力回想与此事有关的传闻,片刻之后猛的恍然大悟。
随着这篇祭文传遍襄阳的,还有曹操或以太牢之礼祭奠桥玄的传闻。
太牢乃是牛、羊、豕三牲齐备的祭祀礼制,是唯有祭奠天子时才可以使用的礼节,所以按照礼法而言,曹操此行是毫无疑问的僭越之举。
但问题是,这种行为并非曹操首创,四百年前,高祖皇帝创立汉室之后不久,便亲自以太牢之礼祭奠孔子,以示对先贤的尊重。
也是自此之后,后人祭奠先祖,弟子祭奠恩师,都常常以高一个级别的礼节进行祭奠。
常言道,死者为大,再加上又是高祖皇帝开了此先河,历来朝廷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得太大,基本都当作无事发生。
此前虽然没有发生过如此大张旗鼓以太牢之礼祭奠逝者的行为,但这可是曹操。相比其幽禁至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举,这实在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尤其是这桥玄还当真是国之栋梁,无论朝廷还是百姓都对其赞颂有加,受太牢之礼似乎也无可厚非。
也正因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传闻,自然更不会有人往这方面去想,就连马谡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