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过性情如此凶暴、意志如此坚定、体格如此强壮、身体如此庞大、头脑如此聪慧、生命力如此顽强的野马!
我出生在北美洲瓦萨农场,这是我从人类口中得知的,那个自认为是我的主人的牛仔经常骑着马把我赶来赶去,有时我被赶到牛圈里,有时我被赶到牧草丰盛的地方,当然我不是家养牦牛,每次他赶我的时候我都会撅起我那犀利如匕首的牛角和他较量一番。诚然,若仅仅是和他的马比力气,就算把他算上我也不会输给他们的,然而,他常常会用那可怕的绳套把我的腿套住,我可是挣脱不开那该死的牛绳套的。
主人要经常换马,因为那些和我“拔过河”的马都会累出问题,我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虽然觅食要扒开积雪啃吃到树皮草根,但我不必要被牛仔赶来赶去的了。
我是一头种牛,这也是我从人们口中得知的,不然的话人们会允许我活这么久还不让我拉车吗?作为种牛我还有一项特殊待遇,每到冬天我都会和其它的种牛、野马一起被赶到冬季牧区去,那里几乎每一处积雪的下方都可以刨出草根吃。由于这个牧场面积太大,而维修栅栏的人又不及时,所以有流浪马混进牧场是常事。眼前这匹身长近三米(把马头马尾都算上)、身高近一米九的野马就是其中之一。
春季到来,人们开始出动了,他们骑着马将我们赶回了牛圈,然后在牧区附近开始寻找野马,准备驯服后占为己有作为自己的坐骑。
当然,他们发现了那匹野马,那时我在牛圈里刚好目睹了这场人与马的搏斗,像以前人们赶马一样,但这匹马并没有像其它马那样一直狂奔逃跑,大概是忘了自己要往哪里逃,在它快进入马厩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然而,此时此刻,这匹野马在距离马厩只有一百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直立亮出了它那足可以踏断象牙的前蹄,很显然,它是宁愿与自己天生惧怕的人们奋力反抗也不愿意被圈养做一匹家马。
牛仔们甩出了他们常用的伎俩——套马绳,即使能躲过一般的套马绳,可巴扎的套马绳是没有谁能躲得过去,巴扎就是现在我的主人,他的套马水平无人能及也是我从人们口中听到的。
我所看到的事实却是这匹野马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巴扎的套马绳,看来它真是个意外了。牛仔们一次次甩出套马绳,可怎么也套不住这匹野马,它像泥鳅似的滑溜溜躲过绳套,或许只有马笼头才能收容它吧。
巴扎可是牛仔们的首领,这项重要任务只能他来完成,然而没套住它使他丢尽颜面,他准备教训一下这匹野马。巴扎慢慢地准备靠近它,可它疯了似的直立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巴扎扔出了套马绳,正好被套马绳套住了两只前蹄,野马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合计现在叫三条腿了,该如何逃跑?野马愤怒了,干脆前蹄都不再落地了,腾空直立像一只袋鼠一样朝巴扎扑过来。巴扎哪里料到这匹野马只用后腿就扑到了他面前,被套住的两只前蹄像锤子一样落了下来,巴扎可是靠骑马吃饭的人,当然明白马蹄落下来的后果——被活活踩死,他现在不能收紧套马绳,否则必死无疑!侧身躲闪,最快的自救方法,但还是有点晚,身体虽然躲过马蹄,但没躲过马嘴,牛仔衣帽领被马嘴撕扯住,直接提起,巴扎算是机智,金蝉脱壳,当然是脱下牛仔衣逃跑了,躲过一劫。那匹马很有经验,在快要落地时前蹄跪倒,避免摔跤,平稳地让身体着陆。它第二次站起来时,巴扎仍然抓着套马绳,野马松口把牛仔衣甩向巴扎,巴扎躲闪不及,被牛仔衣罩住了脸,还被惯性推倒在地,此时,野马再次直立奔向巴扎。
就在这时,那些个牛仔从巴扎手里夺过套马绳狠狠地拉了一下,看样子那匹野马的力气快要用完了,只见那匹野马身体微微前倾,奔跑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可惜野马的腿不像袋鼠的腿,袋鼠腿关节和人类的相似,可以直立行走,马的腿关节就不行了,区别在于袋鼠可以像人类那样把屁股翘起来,大腿与身体可以形成一条平行线,而马无法将屁股翘起来使得身体与腿形成平行线,马大腿最大与身体能形成一百三十五度钝角,这样要像人类那样行走难度可想而知,不仅姿势别扭需要消耗的力气也成倍增加,终于,那匹马无可奈何地嘶吼一声倒了下去,还大口喘着粗气,当时我注意到了这场人与马搏斗的每一个细节。那匹野马虽然无可奈何地倒下,但眼睛里没有绝望,那是无名孽火,作为野马,它天生就向往自由,这我理解,因为我是一头野牛。
牛仔巴扎在所有猎人面前还包括我和牛圈里所有牛面前丢尽了脸面,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这些我是从他们那些心高气傲的态度里感受到的,不晓得牛仔巴扎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肯定他很愤怒,因为他当时就抄起马鞭照着那匹野马一顿狠抽,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叫你野、叫你撒野,我得让你认识一下你的新主人——巴扎。任何生命在极度刺激的时候都会做一些毫无理性的事,人当然也不例外。随着马鞭声响,我看见那匹野马眼里的愤怒并没消减,而是越烧越旺,佩服!如果我是一个人一定要当面称赞它一声:“真有骨气”!
要不是在牛仔们的劝阻下,我想巴扎肯定会将那匹野马抽得血肉模糊,当时的巴扎简直无地自容,就是这匹野马,害得他不仅丢了尊严,还把牛仔深心向往的“套马王”的称号给丢了,巴扎还有点年轻,鲁莽和冲动是避免不了的,假如有人鼓励他一下,也许巴扎不会暴跳如雷,也就不会不给那匹野马梳理毛发,以平息它的怒火,更不会酿成后来惨重的悲剧,当然这只是对人来说。
在人们的冷嘲热讽的笑声中,巴扎最终失去了理智,将马鞍放在那匹野马背上就直接骑了,他刚翻身上马,那野马瞬间疯狂嘶鸣,抬起后蹄一个蹶子就把他尥到了马桩上……他并没有忘记把它拴在了马桩上,还给野马戴上马笼头,可事实上这样根本没用,换来的是满地尘土飞扬。
依照马桩损坏的程度来看,我想这个蹶子足以踢翻一辆全副武装的坦克。当时那个马桩就像装满的火药桶被点燃一样,“砰”的一声,顿时空中溅满木屑,想必马桩早已变了形吧,这是我的猜测,因为我根本没看清飞行物的样子!
最终那匹野马挣脱了束缚,连带背上的巴扎向远处狂奔而去,“天哪”,人们惊呼声响彻牧场,哪能来得及,不过是一低头的功夫,眼前的影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突然发现牛圈的门人们也忘了锁,就跟着人群去追野马,依靠我那灵敏的嗅觉,很快发现了人群,一张张满脸失望的神情就知道是野马消失了。天空的乌云也来陪衬,阴暗得似乎天都要塌下来了。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风雪,这是一场倒春寒,暴风雪刮得太猛烈,以至于人们都无法在森林里继续驻足,自然寻找巴扎的事也就耽搁了,我当然也是被忽略了。
第二天,人们会沿着被撞断的小树找到那里,然后就发现巴扎的尸体。现场凌乱的痕迹和连人鼻都能嗅到的血腥味,以及遍地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的恶狼遗骸都能为他们描述在那场暴风雪里的生死搏杀!
如果谁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第二天早晨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告诉他:在那场暴风雪里,我也在那与烈马并肩作战过。
傍晚,我再也不愿意回到那个牛圈了,作为一头野牛,情愿在荒野里找个勉强能遮挡风雪的地方就足够了。
一声野马的嘶鸣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那匹烈马的嘶鸣!
我打算去看看烈马和巴扎到底怎么样了,不看则罢,一看就有了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一个伙伴。
暴风雪到来之前我已经到达现场,只见巴扎还骑在那匹烈马身上,烈马拼命蹦跳企图将巴扎摔下地,它一会儿腾跃、一会儿直立、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又尥蹶子,巴扎竟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过了一会,烈马突然狂嘶一声,由半蹲的姿势猛的后腿直蹬站了起来,马背和地面的角度几乎呈垂直状态,甚至有点后倾,巴扎完全坐不住,双手紧紧抓住缰绳,人几乎是悬吊在马笼头下,我本来以为那匹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无可奈何地落下前蹄,但我想错了,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可马仍没有倒下的意思,巴扎终于支持不住了,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实力不允许,巴扎像一块石头一样从那匹烈马身上掉了下来,这时,烈马的前蹄才落下,接着,那马就想拔腿开溜,与此同时,天空落下白皑皑的雪花,风雪越刮越大,紧接着一声狼嚎断送了烈马开溜的念头。
在暴风雪里,马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狼的,渐渐的,雪丛林里闪现出了好几匹狼的影子。没错,是那些北美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