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存在的。
忐忑的推开高中生活大门时,稍显刺眼却又温暖的光照向了我。
在龙一带着我踏过层层阶梯后,笑着望着我的那刻,我的眼里就只能装下他了。
他没有变,惠阿姨也没有变,草莓挞的味道也没有变,那个家仿佛一直在等着我。
好温暖,坐在餐桌边上时,恍惚间我觉着,只要我如同年幼时那般晃起腿,就能回到过去,回到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改变的只有我。
太美好了,就像是一场梦,和惠阿姨告别后,一脚踏进春夜中的我仍能感受到冬的寒气。
我连对他好好露出笑容都很难做到,他注意到了,笨拙的转移着话题。
那个夜晚有些冷,但追随着我的少年如同火花般闪烁。
也就是那刻我意识到过去的事情永远不能对着亲昵的唤我“凛”的龙一说出口。
我希望我站在她面前时,是从未改变,天真且笑着的凛。
做到这点很难,在过去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我哭过之后总会翻看着与龙一的回忆。
我亏欠外公,亏欠小姨,亏欠姑姑,自母亲去世后,我亏欠很多人。
对着他们,那份愧疚心时刻压在心头。
但只有龙一,唯有这位童年玩伴,是足以让我卸下伪装毫无负担去拥抱的那个人。
好想被如此温暖的人抱着啊,但哭着对他讲述长长的委屈时会被灼烧吗?
所以,只要能走在龙一一侧就好了,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我想要。
高一那一年的相处时间寥寥无几,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住了。
一起撑了伞,体育祭典的午休也坐在一起,生日礼物送了亲手织的围巾……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龙一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比过去要久了一些。
然后,约定在下雪的那天一起出来玩。
在姑姑的指导下从前一晚就开始挑衣服,把衣柜翻了底朝天都没有一件满意的,最后只好去了商场买新的。
晚上激动的睡不着觉,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开心的事情而失眠。
不过最后还是失约了,因为外公摔倒了。
我没有犹豫,买了最快的票回到了那个葬着我母亲的小镇。
过去卷土重来,在没有光的地方把我迅速吞没,于是在开学那天用石头砸开了铁门。
超漂亮啊,那片夕阳,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重逢的那天,在龙一眼中看到的那片好看。
跳下去吧,扑向那片光景吧。
这样想着时,母亲送给我的小狗挂坠突然断掉了。
就在我弯腰捡起的那刻,龙一被命运推到了我眼前。
【我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所以我并不该存在】
他一直在强硬的否认我这句话。
会在关键的时刻出现,然后义无反顾的拉住我。
太狡猾了,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无法拒绝。
太帅气了,我克制不住自己靠近光的冲动。
如愿以偿的占据着龙一身侧的位置时,我只希望那个瞬间能长长久久的持续到时间尽头。
是苦尽甘来吗?在不知多少次痴痴的望着他的时候,我窃喜的这般想着。
像是梦一样,在尽情的笑着闹着的时候,从未深思过如梦般幸福生活背后的代价。
自以为足够了解,自认为知晓全部的我在龙一病倒时察觉到了日常的裂痕。
入冬时的感冒,处于季节交替时时有发生,我推开他房间门前时是这样想的。
然后,轻声唤着他名字后,醒来的是摇曳着微弱火光的少年。
“凛。”他回应我的声音,声调,语气,表情……明明都和过去千百次时一样。
但不一样,我能看出来。
因为那正是过去的我,那正是未被龙一拯救前的我所拥有的眼神。
愧疚亏欠悔恨交错在一起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幸福的光,理所当然的走在龙一的身侧,有什么在看不到的另一侧悄然发生,然后改变了他吗?
要说些什么话?无论我结结巴巴的想出什么开心的事情都无法让他恢复如初。
“凛,不用担心,烧退了后就能返校了。”最后反倒是被身为病人的他安慰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祈求龙一好起来的不仅是身体……
他的视线时不时会瞥向书桌最下方的那个锁起来的抽屉,我隐约能知道那里面放着他真正的病因,但我最终可悲的胆怯了。
惧怕着拉开后看到的是如同我过去所经历的那般,是已成定局的悲剧。
逃开时提着惠阿姨送的草莓挞,离开龙一家时外面下起了雪。
那是约定好要一起出门的初雪,摊开手静静的看着雪花融化在手心,我独自一人步入雪中。
路上并没有人,走到公园时长椅上已经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曾经最喜欢的秋千静止在不远处,我没有走过去,弯腰拂去长椅上的雪,如释重负般的坐了下来。
装着草莓挞的盒子被我珍重的放在腿上捧于手心,倚着长椅靠背,我陷入了迷茫。
改变是从哪里开始的?
我翻看着过去一年的记忆,在每个季节,在所有坚持不下去的瞬间,在过去的梦魇把我奋力扯向绝望的时刻,划破黑暗奔向我的唯有龙一。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果然是草莓挞!”陌生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抬起头时看到了长椅的一端不知何时坐着位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凛,”没等我开口,对方就熟络的寒暄起来,“好久不见。”
“你是谁?”我一边搜刮着男人相关的记忆,一边绷紧身体向另一侧挪动。
“不记得了吗?”男人突然毫无征兆的瘫倒在椅子上,调动着四肢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你小的时候,在春天的这个公园椅子上,”对方梗着脖子望着我,“我当时就这个姿势倒在这,马上就要饿死了。”
“然后你就出现了,”他手按着长椅,直起身坐起来,平举着手在胸口处划出一道横线,“那时你大概就这么高吧。”
“你还记得我吗?”对方似笑非笑的问我。
费力思索下,在记忆的尽头我找到了眼前这人存在的那个春日午后。
“那天,你吃了盒子里所有的草莓挞,”我顺着他的话向下说去,“然后好像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男人的样貌和记忆中并无差别,但记忆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只能回忆起对方张张合合的那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