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开了,她穿上拖鞋。
厨房传来她妈热油滚锅的“呲啦”声,邻居们也是这个点做饭的,楼道里饭菜飘香,棠糖嗅到了她喜欢的小煎鱼。
“哒”
她手上,打火机的火光里有一张慈祥的脸。
“呼”
三缕白烟弯弯绕绕地飘上半空。
“爷爷,棠糖会是个好孩子吗?好孩子会庆幸她的爷爷,在她懂事前就离开她吗?
棠糖今天有一点庆幸,死亡好可怕啊。死前被车轮轧过好痛啊。骨头会断开,皮肉会撕裂,幸好小咪没那么惨。
不然,棠糖还会有勇气再回头吗?
……”
是很沉重的话题,但她把鱼丸从布兜里拿出来时,却还是会对着相片上的爷爷笑笑道:“爷爷你看,今天吃鱼丸哦!奶奶说,我小时候,你每次带我出去玩,都会买一小份的。好久没吃了呢。”
拖鞋与凉凉的瓷砖地相叩首,棠糖的妈妈知道她的女儿要过来了。
疲惫的女人也想打哪儿找些有趣的,去填补工作对人性的索取,但她的心已经被木纤框死,那些精密的零件,是冰凉的。
灵魂在被侵食中艰难求生,直至为生而死。
“妈,我来帮你啦!
你去沙发上坐着歇会吧。今天我回来晚了,对不起。但是我待会可以帮你揉揉肩膀哦,一条龙服务,怎么样?”
棠糖是妈妈的棠,也是妈妈的一颗糖。
棠悦华木着脸嗯了一声,然后把锅铲交给她,捧一杯热水,搬张小圆椅过来,坐她旁边,注视着她炒菜切菜清灶台。
嗯,一般,我母亲这时候会说……
“菜要过热水滚一遍,把菜地里沾的农药化肥给清出去。”
“不要下太多盐,油也少点,吃清淡些。”
“能蒸就不要煎,能煎就不要炒。”
啊——好麻烦。
棠糖一面点头,一面继续做自己的。有时候话事对谱了,她就吱个声,说几句;有时候就纯纯大白话说教,她就默默听着。
唔,拓子念经,念念不疯,神鹿送喜;拓子念经,念念不疯……
外婆说过,江帝谷棠氏的姑娘,人生有道坎,37—47岁吧,会发疯,发病,家族遗传的神经病。熬过去了就一生六六大顺,熬不过去就要拓子念经了,整天神神叨叨。
这躲病的招式就是默念“拓子念经,念念不疯,神鹿送喜”,据说这是一种自我暗示。
但棠糖常把它当隔离语,把自己不想听的,都挡到这个句子的外边去,小心翼翼给自己划一个“秘密基地”,那里住着真正的棠糖。
不知道那个棠糖喜不喜欢吃鱼丸呢?
“妈,洗手啦,开饭啦。”
棠悦华到底没耐着性子闹她,说教一会,就去刷手机了。有一段时间,女人会像个怀春的小姑娘,去看一些言情小说的漫剧。
小说嘛,字太多了,她读不过来,也没那个心力去想象。现在,她又迷上了特效自拍。
想玩了,棠悦华就拿起手机,开个美颜特效,在屋子四角,给自己找个好看的景,拍拍拍,有一点小自恋,但问题不大,这精神劲很好的。
两个人的餐桌太空了,所以棠糖很小就习惯从饭煲里舀饭,从菜盘中夹菜,然后端一个大饭碗,跟她妈一块并排坐,看着电视抱大碗,该吃吃该玩玩,没太多规矩。
如果再多一个第三人负责分饭,那么这个小家就是一小型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