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的天底下,黑压压的人们将拖拉机往村子里拖动。
下雨过后的土路布满泥泞和一个个水潭。
易卜沉默人群之中,用力推动车厢上,已经忘记了饥饿和疲劳。
懵懂的心里只感觉额头上的汗珠流到脸颊上,又滴在腮边,滚落赤裸的腿脚上。
一步一步前弓后箭,赤脚前行。无怨无悔,甘心情愿,就像村子里的每个人一样,自愿投入打捞的队伍里。
村子里的人们一个个尚未计较得失和代价,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把损坏的拖拉机拖回村子里。
或许是堂哥家的肥胖的身体,滚躺泥泞黄土地上,布满脸颊豆大的泪珠感动了乡亲们?
易卜告诉她拖拉机肇事时,堂哥家的面颊从红色,霎时,变成蜡黄色;平静的面容巨变,变成尴尬的面容;从无助到失望;从惊诧到心理压抑;脑海中翻滚的一系列的波折,一齐折磨这个点滴文化水准的妇人的影像,就像电影般放映易卜的脑海中......
浓烈的夜色中,又响起了呐喊的号子声,回荡夜空,惊醒了村子里黄色的长毛狗。一只狗叫了,全村的狗都叫了。声音震撼夜幕下,又回荡九霄云外去了......
公鸡一声响亮的打鸣声,打破凌晨的寂静。人们的脚步声回到了村子里,拖拉机被拖到易园家的大门口,人们打招呼散开去。听见易园有气无力的声音:
“易卜,你回吧!回去休息!”
“嗯!”的一声。
易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父亲也回来了。母亲起来,来到厨房,拉亮了淡淡红色的电灯,微弱地光线映照窗户上,照亮院子里,一道残桓断壁的院墙。
易卜看见厨房微弱地光走进了厨房,拿起案板上的一块黑馍塞进嘴里,嚼起来,听见梗咽的声音。
母亲做好一碗荷包蛋,喑哑说:
“易卜,去吃!”
父亲也走进了厨房,端起灶台上的饭碗,一边吃,一边去了院子微弱地光线里。
母亲期待的眼神注视易卜低头吃饭,似乎狼吞虎咽的急切,默默辛酸内心里。
她转身抬起肱肘揩拭一下眼泪,走出了厨房。来到后院的大桐树下,默不作声,缄默心里。等易卜吃过了饭,又走进厨房,收拾了锅碗,回到房子里,一家人终于休息了......
第一遍鸡叫过后,夜显得特别阒寂,蟋蟀和蛐蛐的叫声也听不见了,黑夜——鸦雀无声。
易卜一家人进入酣睡中,或许老鼠饥饿了,窜到厨房里去了......
熹微的光透过一层黑云,映照黄土地上,大地出现了一丝生机。
咚!咚!咚!的打门声惊醒了酣睡的一家人。
易卜隐约听见堂哥家的哭声,疑惑的心情起身跳下炕,来到街门跟前,开了街门,堂哥家的哭声更大了。她看到易卜,一屁股蹲坐泥土里,哭声更大了,回荡村子里。
易卜急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臂,她不情愿地摔开臂膀,一边哭,一边说:
“不死的小冤家,害死人的晦气,害了一家人!”
易卜听她摸不着头脑的哭闹声,静静地站在一边,缄默的神色向场院哪边走去。
低头看见脚下殷实的黄土任人宰割,任人践踏,而感到气愤。
不知不觉来到悬崖边,看到悬崖深不可测的沟底,实在让人无法估量罅隙深处的阴冷。
回头时,又听见易园的声音:
“回!回家!与易卜没有关系!”
渐渐的堂哥家的哭声远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