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朱熠致近来心情很不好。
原本么,家中“女儿”准备要与如今官家姐妹中最得官家偏爱信重的昭信长公主的幼子定亲,他自己能攀上昭信长公主的关系,这是件好事。
他这些年来一向提心吊胆,对朱槿多有约束,生怕朱槿有哪一处表现得不配当永宁侯子女、骆芸之女,叫昭信长公主生出怀疑,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本该是要到尘埃落定的时刻的。
偏偏从三天前,事情的发展便变得不大可空。
先是不常联系的长女忽然带着人来,强盗似地将朱槿带走,连他惯常用于拿捏朱槿的那两个丫头都没留下。
再然后,是朱槿不知发了什么疯,没安安分分在将军府待着,而是去了长公主府。
还被昭信长公主留在了长公主府。
永宁侯提着一颗心,与长子朱俨溪商议过后,将为朱槿准备的、用以在赏花宴上大放光彩的礼服送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的人收了东西。
长公主的人又将东西退了回来——说是朱槿的意思。
但他们总算是得了好消息:朱槿将东西退回来,是因为长公主那边也赐下了衣饰。
永宁侯却并未因此感到多愉快。
这样的心情持续到了花朝节当日,他携长子朱俨溪一同,去赴那场由长公主承办的、会叫朱槿连带着永宁侯府一同亮相的宴。
朱槿没有在门口候着。
那个因永宁侯府活下来、由永宁侯府养大、靠永宁侯府扬名的下贱坯子,不过是在长公主府住了两日,不过是得了赏赐,竟就忘了自己这一身荣华富贵,是来源于谁。
永宁侯心中,疑惑和不安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出离的愤怒。
只是碍于其余同僚在场,不好发作。
朱槿倒不是刻意去忽视永宁侯父子的。
小姑娘拽着她不肯撒手,她拗不过,长公主那边的态度又暧昧,照顾小姑娘的女使见状也和稀泥,她最终真就只能把小姑娘也带在身边。
以至于去跟永宁侯父子见礼时,也只能抱着小姑娘,身后还跟了负责照顾小姑娘的女使。
且一路过去,一路担忧自己会认不出人,以至于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导致打草惊蛇,坏了昭信长公主与郑舒颜的计划。
她毕竟是数十年未曾见过这两父子了。
就连偶尔一次的梦中,这两父子的脸都不再算得上清晰。
但在见到永宁侯父子的那一刻,朱槿就意识到,自己全然是多虑了。
哪怕事隔经年,哪怕梦境里都看不见清晰面容。
可在跟朱家父子打照面的那一刻,那些在记忆中散落于各处的碎片,便在一瞬间拼凑完全。
永宁侯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胁迫话语。
还有被这具身体所记下的每一次,幼时因不能叫永宁侯满意、长大后则纯粹因为永宁侯不顺心所承受的每一顿“家法”。
都叫她在这一刻止不住颤抖,甚至止不住地想蜷缩起来——上一世,假千金之事败露之后,她作为永宁侯最主要的出气筒,在永宁侯心腹的鞭打下蜷缩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却也总躲不过沾了盐水的鞭子。
彼时,永宁侯冷冷地看着她,只说:“别轻易打死了。”
而朱俨溪行色匆匆来了又去,大抵在为郑舒颜的事情忙碌。
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
朱槿已经许多年不曾做过这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