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团年会上,我被抽签上台唱歌。当时很懵,因为没有准备,感觉被突然袭击了,有些生气,觉得他们不厚道。
我原是安心待在吃瓜席上的,这个位置最适合我,也最令我安心。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一个节目叫做“抓阄”,别人都抓到白纸一张,我就抓到了“唱一首歌”。
脑壳里一片空白的我,架不住同事们的起哄,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台。何况前排领导们也都齐刷刷盯着我呢。
唱什么呢?我不喜欢唱歌,没有美妙的嗓音,胸中也从来不曾储存好的歌曲。那就随便哼唱几句吧,几句就行,只要我张了口,算是表演了,想必大家会放过我的。
当我打定了主意随便唱几句时,有一首曲子就倏然地来到我心里,而且仿佛是很固执地叫我非它不可。虽然我也找不到非它不可的理由,但是它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蹦出了我的嗓子眼儿。
我的嗓音是沙哑的,有些破音。是他们常说的“烟锅巴嗓子”。再说连个配乐都没有,干巴巴地清唱,那效果可想而知。
喜马拉雅山啊
再高也有顶
杨鲁藏布江啊
再长也有源
各族人民再苦啊
再苦也有甜
共产党来了
苦变甜
共产党来了
苦变天
我唱完这几句就把话筒往主持人手里一塞,逃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惊魂未定地听着耳边热烈的掌声,感觉他们是在喝倒彩。可是我不管啦,顾不了它是不是倒彩,反正任务已经完成。
正准备努力把自己一颗还在狂跳的心平复一下时,我最害怕的领导点了我的名字。
“石玲,你怎么不把歌唱完就下去了呢?态度要端正哦。快上去,重新唱,唱完整。”
“对呀,唱完撒,唱得多好听呀!”
“对!对!再唱一遍,好听,好听。”
我再一次被架上台,但是,我不是为了再唱一遍。我是迫于领导的压力,上台来做个交待的。
“我……我就只会唱这么几句,我……我没法把歌儿唱完整。我从来不会唱一首完整的歌。就这几句歌词还是我小时候经常听我三姐唱,所以才记住了。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下台了。感觉这回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平静下来后,我自己却陷入了自己刚刚唱过的那首歌的旋律中。但那不是我的声音,那是三姐的声音。
除了三姐,我从来没有听第二个人唱过这首歌,也没有从别的途径听到过这首歌曲。所以,对我来说,这首歌最初的旋律就是来自三姐的歌声。
我自己也感到震惊,四十年前听过的歌,歌词和旋律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误差也没有。
四十年前,三姐也只会唱这几句歌词,她反复地唱,高兴的时候唱,忧伤的时候也唱。
那时候,我们的村落在一条狭长的河道上。河道上长满了柳树,大大小小的,年老的柳树,年轻的柳树。柳树林里流淌着小桥河水。冬季里,小桥河水清净,缓流。村里的小孩喜欢在河流中垒起石头来,把它弄成一个个小湖泊,在里面摸鱼,浮水。我也经常和小伙伴一起在河里玩上一整天。但是三姐,她被大爸管得太严,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没有这样畅快地玩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