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之中,一位老人领着朱灵走在木质的地板之上,四周古朴雅致,假山流水,环境一片清幽。
“领侍大人,这里便是你的卧房,你看是否还满意?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老人侍立在一旁道。
朱灵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十分素雅,不似女儿家的住所,好在四周环境清幽,适合养伤。
“啊!”朱灵一个大八字躺在了卧榻之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领侍大人,今日乃是你上任的第一天,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老人说道。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朱灵新官上任,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首先,你需要召集大众,对他们训话。接着巡查各个部门,听取各位领班的口头汇报,核查各部支出,削减没有必要的部分。中午召集大众,听取总领大人的教诲,下午核算昨日的支出,并向总领大人汇报,惩戒犯错的仆役。晚上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你需要协调各部,有序地运行。”老人冷冷地一一说道。
“好了,好了,听得本姑娘头都大了!”这些事情你去办吧,反正本姑娘不管,要好好睡一觉再说。
“领侍大人,我不知道你给总领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你,是,你是有几分姿色,但是绣花枕头,往往也不成气候。管理浴房,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你若不能胜任,还不如趁早禀明总领大人,本分点,老老实实给大人当一个妾室,尽心尽力服侍总领大人,好过在这里让所有人遭罪。”老人神情冷淡地训斥道。
“你敢看不起我!”朱灵从床上一下子蹿起身,一把抓住老人领口,脸贴得紧紧的:“本小姐可不是绣花枕头,不妨让你看看,本小姐的本事!”
朱灵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儿。
“那就好!老身日后将协助你的一切工作,希望你不只是嘴巴硬!”面对气势汹汹的大小姐,她眼睛也不眨一下,推开她的手,道:“接下来,就请老身带大人到各部巡视,请姑娘换上老身为你准备的衣服,切记人前不可玩世不恭。只有树立权威,那些贱民才不敢造次!”
说罢,一群下人端着盥洗用具和一套华丽的绣服恭敬地走了进来。
“服侍大人盥洗更衣!”那老人语气严厉,不怒而威。
“木莲,真好,你留下来了呢!”铃兰领着木莲到了下人住的大通铺。
“我也挺开心的,昨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身首异处,今日总算是按定下来了。”木莲高兴道。
不久之后,她们渐渐看见过道里的人越聚越多。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在众人的侧目中,从走廊走了过去。四周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铃兰,她是谁啊?”木莲也好奇地小声问道。
“你刚来这里,当然不知道,她就是前任领侍小芳,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大家都对她深恶痛绝,这下可好,大快人心,要不是她跟总领大人有一腿,就凭她,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如今终于不受宠了,也是活该!”铃兰凑近木莲耳边,小声道。
“你说什么?你这个贱蹄子!”谁知这话却刚好被走过的小芳听见了,她扯着铃兰衣领,怒道:“有本事背地里说人坏话,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吗?你可别忘了,就算被降职,我也是你的上司!”
小芳的脸因为痛苦而略显扭曲。
“你有你的下属,我有我的上司,我又不是你们那一队的,你自然管不着我!你给谁上脸色呢!”谁知铃兰非但不怕,反而推开了抓住她衣襟的那只手,拉着木莲走了。
只剩下小芳噘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众位姑娘!”木莲刚刚打理好床铺,就听见她们的领班秋月走了进来:“新任领侍大人,半个时辰后在厅堂训话,可不要迟到,不然罚钱事小,得罪了总领大人,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只见她又说道:“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你们那些小玩意儿都收起来,不要怪本姑娘没提醒过你们。”
“灵姐姐可真厉害,一下子就做到了领侍,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真是想也不敢想!”木莲自豪道。
“可是总领大人十分好色,多半是看上了灵姐姐的美貌,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盼着她不要吃亏才是。”铃兰却担忧地说道。
林泉被一个胖大叔领到了一个破败的院子,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而这荒凉的一角,却静悄悄的一片。
“你就住柴房这一间,记得每日丑时一刻上值,今日你就不必来了,记得不许随意走动!”胖大叔吩咐完了,转身便走。
“真的是,给我弄一个弱不禁风的哑巴,能干什么事!”他离开的时候,小声嘀咕道,接着,又转过又来,对林泉道:“一会儿过去前厅,听领侍大人训话。”
林泉放下行礼,四面观望,但见四周都是漏风的墙壁。天上一缕缕阳光从瓦缝中漏了下来,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落在了破地板上,尽管身处危地,但在林泉眼里,也极富诗意。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锁好门窗,就出了门。林泉在回环往复的房间里,走了好久一阵,却发现还没走到大厅,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记错了,不觉间迷了路。
他想要拦住一个过往之人问问路,四周却悄然无声,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林泉估摸着大小姐的训话应当开始了。他可不想第一天就缺席,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久后,他看见内室的一间房门虚掩着,虽然知道这时候不大可能有人,但还是怀着一丝期望,推开了房门。但见房内香烟袅袅,炉子上煮着茶,此刻咕咕地响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静静地端坐在扶手摇椅上,一动也不动。
林泉凑上前去,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破烂的玩偶小熊。她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两眼无神地遥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他十分好奇,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却一动也不动。林泉惊诧不已,心想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古怪,还是尽早离开的为好。
“相公,是你吗,你来接明心了吗?”林泉前脚刚踏出一步,那人忽然冷不丁说起话来,下了他一大跳。
林泉赶紧从兜里掏出纸,就要写,谁知那人又说道:“你明明会说话,却为何要装哑巴;你明明是个男子,却为何要伪装成女儿身?”
林泉闻言大惊。愣在当场,裹足不敢上前。可眼前之人却一动也不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林泉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觉警惕了起来。
“相公,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念清啊!”女子幽幽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相公!”林泉道。他目不转睛盯着女子看,可女子仍旧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天空,一动也不动。林泉一时也拿不准她到底是正常还是痴呆。
“误闯内院,乃是在下无心之失,夫人慧眼,识破在下女扮男装,但在下乔装,乃是为了混入姑昧城中,营救我那被抓来的可怜的妹妹,实属无奈,只望夫人可以替我保密!”林泉心砰砰直跳,他盯着那光洁如新的脖子,突然脑子里涌现出一股邪恶的想法。
“掐上去,掐上去,既然暴露了身份,她一定不能活,反正四下无人,杀了她,谁也不会知道。快,动手,趁现在!”林泉的手,忽然伸了出来,眼见着就要扑过去。
“你想要杀我!相公,妾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多年不来看我,一见面却要杀我,你放心,妾从来没有答应李用的求婚,妾到死都是贞洁之身。”女子哭着说道。
林泉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距离她的脖颈已不到一尺。他赶紧缩了回来,心兀自惊吓不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夫人能否替我指明,去到大厅的路,在下感激不尽!”林泉惶惶不安道。
可那女子却不再开口了,林泉哪里还敢停留,灰溜溜地逃走了。
他在众多低矮的的建筑群里来回穿梭。远远的听见有掌声。他循着声音,果然看家屋宇耸峙,这里正是正厅大堂的所在。
林泉着急忙慌地走了进去,心里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的丈夫究竟是谁呢?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变成这副痴呆而又正常的样子?他满腹狐疑。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见前面有人吗,挤什么挤!”林泉这才回过神来,他已经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不满。
“见过老妈妈!见过领侍大人!”在议事厅正中,此刻朱灵正襟危坐,接受着众多领班的祝贺。
“这是丙字号浴房的一点小小心意,请领侍大人收下。”
“甲字号浴场领班王佩容献上纹银五十两,恭贺领侍大人新官上任!”
“厨房总管李用献上玉佩一对,纹银三十两,恭祝领侍大人!”
“丁字号浴场领班小芳,恭贺大人上任!”只见小芳端着一张托盘,恭敬地放在桌子之上,她神情古怪,不自觉引起了朱灵的注意。
“李姥姥,所谓无功不受禄,他们这样做,却是何意?”朱灵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礼品,不解地问道。
“姑娘只管拿着便是,这是他们作为下属的本分!”李姥姥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这不是公然受贿吗?本小姐无论如何也不收!”朱灵道。
李姥姥“哼”了一声,嘴角浮起轻蔑的微笑,却一句话也不说。
“各位领班的好意,本大人心领了,只是本大人荣受此职,身无寸功,如此大礼,愧不敢受,就请各位拿回去吧!”朱灵大声推辞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多时,众人齐刷刷跪成一团:“小人等知罪!请大人勿怪!”
说罢,纷纷将兜里的钱财掏出,放在了各自的托盘之上!
原来,朱灵本是一番好意,但在他们听来,却是赤裸裸的威吓,如何不惊。只剩下傻愣愣的朱灵,高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怎么回事?”朱灵低声问李姥姥道。
“这话本不该从大人嘴里说出来,如今大人不要也得要!”李姥姥依然用她威严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李姥姥说罢,又对着下跪的众人,高声训斥道:“几位知道就好,我们家大人,可由不得你们糊弄,这几个钱就想打发了事,你当大人是什么人!”
“小人等知罪!”那个叫李用的率先说道,他便是林泉所谓的那个胖大叔:“只是小人等今日近日手头比较拮据,来日必将更加殷勤侍奉,逢年过节,必少不了大人的好处!”
“如此才像话!”李姥姥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开始清点财物。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跪在下面的小芳抱怨道。
“你说什么?”李姥姥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芳,怒道。
“没……没说什么!”那个叫小芳的,吓得魂不附体。
“大人收下你们的礼物,乃是看得起你们。小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言污蔑大人人!,来人,掌嘴三十!”
“姥姥,姥姥,小芳知错,还请姥姥开恩,让小芳在下人跟前,留些脸面!”小芳大哭道。
“哼,现在知道要脸了,晚了!”此刻小芳已经被两个仆役夹在中间,李姥姥继续说道:“掌嘴!”
此刻伴小芳的哭喊伴随着清脆的掌掴声,而李姥姥,却还兀自气定神闲地清点财物。
这姑昧城之人,果然都是些蛇蝎心肠,让朱灵很是气愤:“行了行了,都停手,哪有这般欺负人的!”
仆役闻言,只好作罢,眼睛却齐刷刷盯上了李姥姥。
“哼,要不是大人生性慈悲,看不把你这张脸打烂!退下吧!”李姥姥吩咐道。
“哼,姓朱的,你可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小芳脸颊通红,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边哭,一边说道:“谁没有风光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走着瞧!走着瞧!”
“拖出去,拖出去!”李姥姥不耐烦地挥手道。
“嗯?乙字号浴场领班汤臣何在!”李姥姥正清点中,对着众人说道。
“小……小人在?”那个叫汤臣的,是个老人家,他跪着从人群走了出来。
“为何进献如此寒酸?”
“小人实在,实在没那么多钱。他看见李姥姥横眉冷对,只好讨好道:“不过,待小人明日翻了盘,赢了大钱,一定再好生孝敬姥姥!”
“哼,你有那赌博的钱,为何不拿来孝敬大人,当真该打,来人,掌嘴十次!”李嬷嬷怒道。
“姥姥,别呀,别呀……”那老头直往后缩。
“够了,本小姐再也忍不了了,你们,拿着这些劳什子礼品,统统退下吧!”朱灵怒道,站起身来向众人挥了挥手。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纷纷退下,只是那送出去的礼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拿回来的。
“领侍大人对待这些下人,未免也太过仁慈!”众人前脚刚走,李姥姥立刻斥责朱灵道。
“夫子常说,待人接物,应当做到仁慈善良,你为何对待下人如此刻薄!”朱灵反问道。
“老身这是在替大人树立威信,不曾想大人却如此不知好歹!”李姥姥冷哼一声,轻蔑道:“仁慈、善良,您不妨看看那个叫小芳的人,你想成为第二个她吗?如果大人想把这两句话刻在您英年早逝的墓碑之上,老身大可不必拦着你。如果你想要在这座弱肉强食的姑昧城生存下来,就得学会狠下心来!”
“你说我不知好歹!”朱灵怒道:“你看看这些东西,本小姐若是收了,本小姐清廉家风,岂不毁于一旦!大不了,这个劳什子领侍,本小姐不干便是!”
“果然是小女儿的言论!”老鸨嘲讽道:“这领侍,你若是不当,老身我可是太高兴了!只是到时候,别说总领大人饶不过你,只怕那小芳,顷刻之间,就会取你性命!就算你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你那两个好姐妹,老身这就打发你们三人去城主府邸,姑娘觉得如何?”
朱灵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心知李姥姥说的原是实话,看来这领侍的活儿,不当还不行,但她还是不甘心:“不管你怎么说,这些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要的,你若稀罕,你自拿去便是!”
“老身谢过领侍大人!”李姥姥跪下磕头道:“接下来,大人该去正厅,给众人训话!”
“现在吗?可是午时已到,是时候用午膳了;再说了,想必大家忙碌了一早上,想必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此事下午再说也不迟。”朱灵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