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之所以敢不惧河东地势之险,无视退路,想来正是知悉北宋人事变动,料定宋朝不敢主动进攻,故为所欲为。依赵榛对历史的了解,粘罕这一举动看似孤注一掷,实则非常擅于把握机会。敢于当机立断,随机应变。他这些天听闻粘罕极会打仗。如此看来,此人确实名不虚传,非同一般。相较之下,宋军过于保守滞后。战略战术一对比,高低立判。宋人兵败,自有缘故,留待后人警醒。
原本的历史中,今次的战争正是由粘罕挑起的。靖康元年年初,粘罕与斡离不相约一起南侵。奈何,他率领的西路军受到宋军顽强地抵抗,被阻隔在河东之地,迟迟不能与斡离不会师。而斡离不虽然先他一步到了汴京城下,但是无粘罕大军相助,围城兵力也不足,最终只能悻悻退兵。不过,斡离不并未空手而归,他从宋朝皇帝手中搜刮到大笔金银财富,志得意满而回。反观粘罕,由于未抵达开封地界,故毫无所获,他一直耿耿于怀,此次便以交割三镇之地为借口,再次发起侵宋之战。
看粘罕今番动作,显然意图一雪前次未出河东之耻。来势汹汹。
赵榛不由地担心起折彦质。原本的历史中,粘罕此次来袭,正是从汜水那边先打开了缺口。今天看这架势,莫非历史又将重演了?自己临时起意去了折彦质的大营,在此过程中,由于田垚相助,折彦质在玉门渡前顺利地建成砦墙,无异于黄河天险上又添了一层防御。便那般不顶用,阻挡不了粘罕的兵锋?真到了那个地步,自己制定的计策管用吗?想到自己与折彦质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又想到自己向沈汉交代的那些话,能实现吗?赵榛面露忧色。
种彦岑看在眼中,关心地问道:“二哥看出什么门道?”
赵榛叹了一口气,看着沙盘摇了摇头,又面朝着种彦岑与陈东想了一想,索性开门见山道:“单看战场形势,只怕粘罕与斡离不二酋首会师汴京城下,无可避免!”
陈东闻言惊道:“二弟何以看出的?”
赵榛这些天就这一事已是唾沫说干了,当下不想在此纠缠,只简单解释一下。然后非常隐晦地提了提汴京或有陷落之险。
陈东不以为然地笑道:“年初金贼也到了京城脚下,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回去了?再说,这次官家请来了郭真人,有六甲神兵相助,更加无虞。”
郭真人自然指的是郭京。由于赵桓无比推崇郭京的六甲神兵,此时京城里都将他视为汴京的最后押阵之人。连陈东这等学识的人也有此想法,赵榛心中不免痛惜,可见郭京多么蛊惑人心。抬眼看时,见种彦岑脸上也是与自己类似不甘的表情,想来他对郭京亦是不以为然,这才略略心安。与种彦岑示目之后,都未说话,没有去纠正陈东的看法。
赵榛直勾勾盯着种彦岑的眼睛:“西城紧靠着金明池,水系发达。水网纵横交错。金贼擅马不擅舟。如到那时,真有……不霁,三弟不妨在水上与他周旋。当可凭借水船之利,保全一二。”
种彦岑是个聪明人,哪里听不出话外之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急忙将眼睛望向他处,避开赵榛的眼神。想了一想,终是未说话。
陈东道:“二弟所言正是。如真在城下遇到金贼,三弟尽可在金明池上大展手脚。金贼骑马,只能望而兴叹。好主意,好主意啊。”但赵榛与种彦岑想的却是另一桩事。他俩知道陈东并未体会到方才二人交流的真正意图。陈东乃一介书生,不懂军事,自是自然。
大厅中,不时地有士兵推门而入。一阵阵寒风如影随形,钻入堂中。种彦岑起眼一扫,见室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对赵榛与陈东道:“二位哥哥,时事扰人,一时理不清楚,便先赏赏雪,如何?”
赵榛透过门缝望去,城墙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阵风吹过,尖利的呼啸声后,乱雪在城垛间打转。突然想起来,他出汴京那天漫天大雪。大雪纷飞中,他邂逅了人生中最美的一段风景。如今,时过境迁。雪还是那雪,唯独不见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心中黯然神伤。便点头应道:“雪知时节,雪知人心。正在该来的时候来了。”
说着,四人便出了大堂。
朔风正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