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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前辈也是凶星眷属……”

桃花神放低声音，上半身贴紧江修晏，整个人仿佛挂在他身上，看得其余妖魔心底发酸。

她吐气如兰，话音里带着忧伤。

“妾身原是望乡台万千血桃当中的一棵……”

桃花神声音娓娓，给江修晏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乎她身世的故事。

“桃花其色，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妾身曾绽放芳华于彼岸，立在望乡台上，遥望九幽，如今望乡台已无影无踪，九幽封闭，天下末法。”

“彼时一缕幽气，伴随一个少年书生的朗朗读书声，养了妾身的芽，溱溱浸透了树根，于是妾身由此诞生灵智，成了妖。”

“妾身虽有灵智，然草木之躯，岂不夙夜，谓行囚根，不用妖气化开天生之根，根本无以游天行地……”

桃花神讲了许久，大概是一个书生浩然气点拨了树妖，书生每日在桃树下读诗诵词，抚琴起舞，渐渐地桃树妖对他生起情愫。

奈何桃树之躯刚育灵智，无法化形，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只能痴痴听着书生琴声，畅想化形为人后，找书生成姻，作一对神仙伴侣。

怎奈天不遂人愿。

纵然相思入骨，催得桃花妖拼命挹酌天地灵气，只为早日化形，可她终究追不上无常变化——一场兵乱席卷了这个人间绝境，世外桃源霎时被血染成人间地狱。

桃花妖眼睁睁看着心怡的书生倒在兵匪刀下。

她连收敛书生的尸体都做不到。

兵匪砍翻了书生，又顺手一把火扔进桃林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就在她即将被焚作焦炭，魂飞魄散之时，九幽动荡，恰好泄出一缕幽晃的阴气，受她魂魄感召，融进她残缺的妖魂里。

桃花妖在焦躯中涅槃重生，四处找寻许久，却找不到书生的尸体。

她料想书生大概是投胎去了，便立了个衣冠冢留作纪念。

脱胎换骨，原本她依照书生读的诗经给自己起的名字，也不适用了。

从此世上少了一朵名为“夭妖”的桃花，多了一个“桃花神”。

再后来。

桃花神误入仙岛，目睹红鸾星陨落，侥幸摘取了其中一缕星煞。

才有了现在心酿桃花煞，红鸾劫缠身的她。

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桃花神虽是天生地养，却未曾得天独厚，数十年磨难，磕磕绊绊走到现在。

总之就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怎么可怜怎么来。

一通故事讲完，桃花神口干舌燥，正想看江修晏有什么反应。结果他埋头喝酒，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即便看不清面目，可雌性第六感告诉自己，眼前这道身影恐怕全然不在意。

桃花神牙根有些痒痒，恨不得撕开他身上的煞气，掐着他脖子，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自己分明说了这么久，这么娓娓动听。

心中腹诽不断，她脸上仍不动声色，声音愈发娇柔：“前辈听了妾身的故事，难道不愿也讲些过往，满足妾身的好奇心？”

“嗯，”江修晏隐藏在阴煞下的面容染遍笑意，“本座，没什么过往。”

“那前辈从前在哪处璇霄丹阙修炼？”桃花神眼角抽搐，笑靥依旧如同桃花妖冶，我见犹怜。

“未曾到过神仙洞府，山野生灵，天育地养，不足挂齿。”江修晏镇定喝酒。

看他这样一副滚刀肉嘴脸，死活套不出话，桃花神闷了几口酒，牙齿暗自咬得“咯吱”作响。

“老娘活到这般春秋，鲜少见过这么不把我当回事的。”

不知怎的。

桃花神甫一见到江修晏，心底就有股冲动劲，想揭下他的伪装，如拨云见日，一窥他的真容。

可惜江修晏只想弢光，她的期望注定落空。

桃花神心下一狠，眸底闪烁桃红光芒，浑身红鸾星煞飘忽而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蓦然缠到一只猢狲模样的妖魔身上。

那猢狲原先举着酒盏，和同桌妖魔嬉笑怒骂，红鸾星煞阴晦没入它脖颈后，它浑身一僵，触电般地直挺挺站了起来，不顾同桌妖魔的询问与醉醺醺的状态，蹒跚走到江修晏这一桌。

嘭！

一只毛茸茸的手砸瘪了江修晏的酒盏。

酒液飞溅。

满堂妖魔顷刻间安静，目光不约而同移到江修晏这张桌子。

江修晏蹙眉，暗中激发血煞，蒸腾飞向自己的酒水。

不等他发难，那头猢狲妖魔打着酒嗝，色眯眯地瞟了桃花神一眼，转脸便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对江修晏怒目圆瞪。

它抬手揽住江修晏肩膀，皮毛被星煞烧灼得嗤嗤作响也恍若未闻。

“小子，俺可看见了，你是要，非，非礼，桃花，桃花神阁下，对，对不！”

猢狲张嘴，酒气直扑江修晏脸面。

听着它大舌头的话音，青年眉皱得更深。

他瞥一眼桃花神。

后者立马移开目光，哼着歌把玩手指。

“无聊的把戏。”

江修晏冷哼一声。

桃花神以红鸾星煞引来这头猢狲闹事，虽做得阴晦，但他身负丧门符种，泥丸宫当中有星君坐镇，立庙闭门，即便红鸾星动善恶莫辨，主导姻缘劫，影响因果，可毕竟不如流年凶星，掌世间生杀大事。

因此她的小动作全被他看在眼里。

猢狲毛绒长臂越拥越紧，含着醉呛大发狂言。

江修晏肩膀一抖，入道级别的血煞无视它厚重皮毛阻挡，势如破竹地冲进它体内。

“呃。”

猢狲浑身一颤，再度触电一般，直挺挺倒在地上。

铮。

妖刀出鞘。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妖风袭来。

江修晏耳聪目明，感官敏锐，转刀抖腕。

斑红的刀锋直接将妖风一分为二。

他侧头，视野里出现一条瘦矮身影。

身着灰白对襟素衣，头顶文士帽，三绺胡须纤细，眼睛扁长，面相狡诈。

白衣身影甫一出现，便笑着朝他拱手，气度儒雅：“今日乃是我白闻书大喜之日，见不得血光，不知这位朋友能否给我一份薄面？”

江修晏在他身上凝眸几息，收起妖刀，说了一句“自便”，坐回原位。

白闻书连道多谢，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