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1章 时日曷丧(1 / 2)望邺首页

裴靖想下山找宁宴,但夏正不许她乱跑,无奈只好回房看书,等伤好些了再出门。

今日雨大,是个休息的好天气,她泡了壶清香沁凉的香橼薄荷水,挑了本杂谈话本,点上床头洞里的香蜡,倚靠着枕头翻阅起来。

雨声清响,时光悠长,不知不觉间恍恍惚惚地进到了梦里。

惺忪间,她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香气近在咫尺,少焉,脸颊被某个温软的东西碰了两下,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那只不幸的兔子。

床榻一沉,有人握住她的手,她毫不犹豫地反握回去,不假思索地叫出名字,“宴哥。”

那只手登时僵如枯木,手腕筋脉微凸,手的主人显然吓坏了。

“我想去找你,但夏正叔不许,改日吧……下雨了……”裴靖轻声说着。

“不必你去找我,我自会来寻你,”宁宴嗓音轻柔,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颤动,“今天雨好大,我却感觉你会回来,我的运气果真是好极了!”

宁宴的手仍残存几分凉意,裴靖枕在上面感觉燥热的脸颊舒服了许多,“我给你带了礼物。”

“是什么?”

“自己翻。”

“好嘞!”宁宴满心欢喜地蹲在柜前,很快便翻出个没见过的贝珠双蝠发冠,喜滋滋地顶在头上给裴靖看,“好看吗?”

裴靖眼睛一亮,使劲点头,“好看!这是南洋黑珍珠,不比南珠差。”

襄州沿海,有一个规模极大的港口,名襄州渡,那里的海商与西域的胡商相比,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完全不同,倒是和大凉的岭南籍人士有些相似。

海商贸易的商品多是海货与珍珠,还有大邺不曾见过的水果,裴靖本想买些带回来,谁知三两日便烂透了,无奈遗憾作罢,只给奚宁二人带了几件手工制品。

见裴靖喜欢,宁宴立马摘掉发冠换上新的,又跑回房配了身黑色银花的圆领袍,“一会儿咱们回家吃饭,我在国子监认识了两个朋友,想把他们介绍给你认识。”

“除了裴明礼,另一个是谁?”

宁宴兔子似的蹦起来,“你怎么知道?”

裴靖无力叹息,“你入学是为了谁?”

她承认自己的嘴跟不上脑子,很多时候想说的话在心里编排得明明白白,开口却讷讷无言,宁宴却不肯承认自己的脑子追不上嘴,往往话都说完了脑子还没想到这儿。

宁宴将与二人相识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回想起当日自己在茶肆内的表现不禁万分后悔,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他总该听人把话说完再予以反驳,而不是当场掀桌,此举定然坐实了别人对他的误解。

“你们格格不入,何必互相在意?”裴靖摸了摸宁宴的脑袋,给委屈的小狮子顺着毛,“大邺竟也出现了这种团体,在天子脚下大放厥词,真是胆大妄为。”

她出门在外常常可以见到这些自诩为学派的文人团体,其多在茶肆酒馆或画船花楼等地出没,有些以私塾、书院为中心形成了真正的学派,各学派过从甚密,相互之间讲学辩论、游学集会……诸多活动不一而足,宣讲和争论的内容大同小异,多是表达对朝廷和元李两派的不满,痛恨达官贵人敲髓吸血之行径,愤嫉自身总无出头之日。

这些个团体中真正游于世外、专注教学著作的鸿儒巨擘寥寥无几,他们或是没有闲情,或是不屑参与这些口舌活动,而热心于为民分忧的清官良吏更不会与这些善于言语煽动之人为伍。

说穿了,俱是些蹉跎仕路、志大才疏之人聚在一起借着既定的事实发牢骚,将自己的潦倒尽数归咎于明珠暗投,同那些仍在努力的人相比,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宁宴担心的却是百姓是不是真的对皇帝很不满,是不是真的到了“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地步。

裴靖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宁宴立刻明白了,神态刹那间颓唐,无助地跌坐在床沿,双臂撑在膝盖上,弓着腰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裴靖第一次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近乎死寂的神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与妃嫔昼夜淫乐,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像妖精似的缠着他,喂他美酒珍馐,为他宽衣舞蹈,唯独不会劝他醒一醒,去前朝看一看……他不听我劝告,也不听御史台的劝告,他谁的话都不听,我行我素,一意孤行!

那年朔州亢旱,颗粒无收,我都快急死了,他却在抱怨朔州进贡的酒太烈,不顺口,张嫔喝不惯,甚至笑着和我说没事,刺史会处理,无非是开仓放粮,再布告安抚。

姓李的老女人根本不管他,你相信吗,他们虽是夫妻,却已有数年不曾见过面,大父不去看她,她也不来见大父,她看准大父不敢对她如何,便在后宫肆无忌惮起来,我曾无数次看到不同的少年出入宫闱,如此丑闻,我都不敢告诉大父……”

宁宴掩面哽咽,痛心疾首。

裴靖却为最后几句话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