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临南县还称不上繁华,但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宵禁几近取消,夜幕降临后城中仍逗留着许多商人,城门催促多次依旧无动于衷。
“两市附近开了些小邸店,价格很是公道,专为这些来不及出城的人提供住处,”田叔弘指着两边稍显简陋的小铺棚屋说道,“便宜的几文钱便能住一晚,贵的也不过十文左右。”
裴靖了然地点点头,难怪这些人不急于回村也不急于回南诏,原是有了便宜住处。
张录事叉手笑道,“使君治下,物阜民丰指日可待。”
田齐二人连声附和,恨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词句都倾灌在裴靖身上。
“别说了,我听不得这个,”裴靖捏住田叔弘天花乱坠胡吹一通的嘴,“说多了我不好懈怠。”
她现在一门心思等元日,元日当天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她,这是一年之中她唯一可以赖床休息的一天,她怕颂词听得太多会激励得她元日那天也早早爬起来开工。
众人相视大笑,气氛甚为融洽。
他们早自心底接受了裴靖,百姓都不在乎官长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又何必非要追求伦常礼教。
穷僻之地的县官出头不易,如今有一位公正无求,愿意帮助他们做政绩,且与望京关系匪浅的官长在此任职,他们只觉前途明亮,温饱有望,深感幸甚。
裴靖对众人的转变看得清楚,亦不以为奇,人生在世,所求无非利与名,先求利,再求名,最后求名利。
眼前这群人非名门之后,眼下正处于求利求名的阶段,他们想要的裴靖刚好可以给,自然形成的合作往往比强迫更牢固。
至夜深,裴靖三人返回县署,她和青川又回到了各自住过的房间。
青川激动得睡不着觉,写了半宿诗感慨今日所见和故地重宿的缘分,又做了半宿光怪陆离的梦,次日一早果然又顶上了一对硕大的黑眼圈。
众人见之吓了一跳,以为他撞鬼了,张录事笑问他昨晚是否与山精野狐厮混了整整一夜,被美貌妖精吸干了阳气。
三人用罢朝食,坐车离开临南,原路返回巡视豹豹县。
豹豹县与河兔县情况相近,这里接收了另一部分浮逃户,赈粮比河兔县早几日发下去,裴靖到时亦在垦荒。
这群人的首领是个姓王的中年女人,人称王二嫂子。
见裴靖来此,王二嫂子激动不已,极为热情地邀请裴靖去她家里坐,村里人帮她盖起房子,她自己又围了个小院子,看着已是有模有样。
王家家徒四壁,只一张床、一袋米而已,王二嫂子咂摸半天,决定煮一锅稀粥招待客人。
裴靖赶紧制止,王二嫂子却坚持,眼看两厢僵持不下,白县令急忙出言调解,教王二嫂子煮了一锅热水给众人暖身。
饮过汤,又问过荒地进度,一行方离开王家。
阡陌间,青川按耐不住好奇心,问白县令,豹豹县为何叫“豹豹县”。
白县令道,当然是因为豹豹县真有豹豹,县志云,豹豹县有两只豹,一只花,一只不花,发现豹的人决定一碗水端平,便将此地命名为“豹豹”,一个豹代表那只花的,另一个豹代表那只不花的。
青川恍然大悟,夸这名字起得妙,甚至即兴写了首诗咏叹豹豹。
张录事和白县令拍着手,大夸青川写得好。
裴靖不知妙在哪里,也不知好在哪里,只会跟着拍手。
豹豹县很小,比临南县还小,只半日便可大致看一遭。
裴靖照旧勉励了白县令一番,这便启程回嘉州去了。
三人一走四五日,公廨没什么变化,只多了几个人。
裴靖才走到二堂门口便听见屋后三堂内人声鼎沸,不必猜也知道这里面定有宁宴在掺和,否则出不来这般氛围。
走进三堂一看,果不其然,宁宴正坐在上首呲着大牙嘎嘎乐,李仓监和王仓丞分作下首两边,笑得皱纹都挤出来了。
见裴靖回来,李王二人连忙起身见礼,两边一揖,各自入座。
裴靖接过宁宴递来的茶汤浅啜一口,“差事顺利否?”
“十分顺利。”王仓丞颔首,将过程仔细重述一遍,不敢有所疏漏。
去灵州的路上风平浪静,徐子林并未为难,只查了一条船便放行了。
到了灵州,盛瑾年称病未至,是虞长史到渡口接的,因数量庞大,双方便先将粮食卸在渡口,由灵州仓派人看守一夜,待次日灵州营派人来运。
漕船当日返回,而王仓丞则需与灵州营再核对一次,故当夜留宿于灵州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