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与盛家的青年们只说了两三句话,盛瑾瑜便摆手教众人散了,有什么话去飞鸿榭再谈。
因交流过于仓促,裴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人和名字都对不上号,更莫说其外氏与妻族。
去飞鸿榭的路上,她提醒盛瑾瑜,自己只接了保他一人的委托,其他人的乱子她是不会管的,不过可以用她欠的那个人情来保。
“你还想保谁?”盛瑾瑜冷笑,“十九还是三十七?”
裴靖无语地抿了下嘴,再次拍掉盛瑾瑜偷偷摸摸勾她手心的手。
盛瑾瑜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拽着裴靖躲到道旁的假山后面,无比愤怒地质问,“裴晏方!你今天是什么意思,恨不得离我十丈远,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你可是又瞧上新人了不是,十九还是三十七,他们两个除了年轻哪点比我强,你怎又见色起意,怎能如此风流滥情!”
“见不见得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裴靖扒掉盛瑾瑜掐在她腕上的手,“詈制使以下、本部官长以上,徒一年半,诬告反坐,你是不是想去大理寺做苦力?”
“裴靖!”盛瑾瑜气得歇斯底里,把住裴靖的肩膀将人按在山壁上,拨开衣领在其颈侧狠狠咬了一口泄愤,留下一抹鲜艳的红痕和清晰的齿印。他看着那道痕迹,得意又放肆地笑起来,“我见不得人是吗?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去,去给你那些男人看看,教他们有本事来弄死我!”
“我现在便能弄死你。”裴靖抚平衣领,摸向腰间的龙雀。
“你只许在床上弄死我,我保证俯首就缚,束手待毙。”盛瑾瑜将龙雀的刀柄按回去,抚平裴靖衣衫的褶皱,牵着手走出假山,“先去飞鸿榭,这账我改日再找你清算。”
裴靖又拍开盛瑾瑜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
盛瑾瑜也实在没脾气了,挹郁地甩着袖子与裴靖拉开距离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恨声威胁,“你给我等着!”
裴靖笑了一声,“你最好乖一些,我虽答应盛公不伤你,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伤你,你要出了事可怨不得我。”
“好啊,好好好……你赶紧找人来杀我,我在家等着!”盛瑾瑜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裴靖的头拧下来。
“你立个字据。”裴靖喜欢自己动手,她可以拿着字据告诉文御和盛元济,是盛瑾瑜自己主动求死,而非她动了杀心。
盛瑾瑜对此提议置若罔闻,埋头往前走着,脚步快得像是要长出一对翅膀飞起来。
裴靖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过路的僮仆侍女有的是,又非此人带路不可。
盛瑾瑜青着脸等在岔路口,见裴靖跟上来了再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直至飞鸿榭。
林下榭内早已是人头攒动,今日赴宴者本没有这么多人,无奈众人听闻盛元济请到了裴靖,顿时趋之若鹜,本不打算来的也都纷至沓来,本就想来的更不必说,故而宴会空前熙攘。
宾客眼下皆不约而同地盯视着来时的方向,亲眼见识一番这位古往今来第一位名副其实的女宰相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抓住了裴靖便等于抓住了机会。
真正的逐利者并不在乎这机会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们只在乎能否得利,只有那些已尽得利者才会以一副高高在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追逐名誉声望,指点教化纲常,好给自己不顾一切蝇营狗苟的过往包上一层美裳,显得自己正义又得当。
有了美名的掩盖,便可去追逐更高级的利益,便可回头蔑视那些正在前人留下的泥泞弯路上艰难跋涉的后来者,便可嘲讽后来者没有骨气,不择手段,而忘却人上有人,山上有山。
名利向来是不可分割的死循环,这个圈子和追逐的过程听上去金碧辉煌,错综复杂,实则不过是一条层层向上攀爬仰视、层层向下剥削鄙视的基础食物链而已,人毕竟也是生活在自然中的动物,不可能逃得出食物链困境。
眼下即是如此,但见裴靖出现,尚未走近,众人便已争先恐后起身见礼,声音恭敬洪亮,震得竹叶飒飒作响,乃至惊动了隔壁梅林的女眷,不断有侍女跑出来朝这边觑望。
盛瑾瑜请裴靖东向坐,裴靖礼谢让席,压手示意众人入座。
今日客多,为平喜恶忌讳,故未请柳巷,而使盛家私豢的女乐歌舞。
堂下的面孔鲜妍明媚,使裴靖想起前两日文御赐给她的那二十名宫妓,现虽已予退籍,但还在她家里放着。
她不想豢养家妓,裴邸毕竟与别家不同,全靠她一个人支撑,她在还好,万一哪天她不在了,这些貌美柔弱的女子该何去何从,流落在外必遭人欺凌,需得想个法子重新安置。
她定定地望着舞女飞旋的裙摆,在心里反复盘算着,不知交给燕赵雪处理是不是个好主意,让燕赵雪教给她们谋生的手艺,将来也好有个倚仗,不至于吃不上饭被人欺负。
盛瑾瑜见裴靖一直盯着林间舞蹈的美姬看,不禁又黑了脸,假装和裴靖说悄悄话,趁机拧了她手臂一下,“女子也不放过?喜欢哪个我送你,但不准带上床!”
“你有病吧?”裴靖有仇一贯当场报,立马狠狠拧了回去,顺便问了一嘴,“你死了,这些女乐如何安置?”
盛瑾瑜捂着手臂,面露疑惑,“她们是我家养的,又不是我个人养的,自有人负责安置,我为何要管?”
“那你个人养的当如何安置?”
“我没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