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泽一递到嘴边的茶盏一顿，一双好看的瑞凤眼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呷了口茶缓缓道：“见得了人，有些话也不见得就适合他们听。”

沐冉偏过头端详了躺在地上的盛家主仆一阵，一无所获地收回视线，不是太确定问他：“他们俩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月泽一重新拿起了水壶，这次倒了两杯，一杯摆到了自己面前，另一杯推给了沐冉，而后云淡风轻地甩了一句：“看着不大顺眼。”

沐冉沉默了半晌，暗暗心理建设了番，才深吸了口气，将视线放到眼前这粗瓷茶盏，月泽一过手之后，茶香到的确四溢了。

“通常我看着不大顺眼的，都不简单。”

言到此处，沐冉终于有些憋不住：“你凭个人喜恶做事，法力真不会耗竭么？”毕竟她瞧着，月泽一看不顺眼的东西可太多了啊！

月泽一意味深长地开口：“喜恶、直觉何尝不是建立在个人历练之上，听从本心践行，有何不妥？”

沐冉一惊，听从本心？这，鬼王的历练，确定可以嘛？！

她执杯默默饮了一口，偷偷瞄了瞄他的神色，见他淡漠如常，确定他应是没记起来什么，忙不迭的由衷感叹了句：“不愧是你，谨慎。”

月泽一毫无愧色地接下了这句夸赞，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好了，说说你这伤怎么回事吧。”

抛却小人之心的沐冉立马皱起一张小脸，捂住胸口叫苦连天：“还不是那徐肃的结界，被它的反噬之力差点震得魂飞魄散！”

月泽一平静地拆穿她：“方才探过你的伤，不用如此浮夸。”

“啧，重点不应该是徐肃区区凡人怎么能结这么厉害的结界么？它竟然还能伤到我！”沐冉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感觉月泽一出去了一趟，怎么和自己的默契有所下降？

凉薄的口吻再次响起：“你被封了一半的法力，对方偷了差点升仙的大妖妖力，又有十尘砗磲的加持，你能受这么点轻伤出结界，还挺幸运的。”

沐冉一噎，他这是在暗讽她鲁莽？

“所以，你进去干嘛了？”

沐冉扯了扯嘴角，内心暗暗腹诽一顿，面上却是顺着他的话真诚地微笑着回道：“大概找死罢。”

这回轮到月泽一被噎在了那里。

果然，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瞧他说得如此迂回的，她帮他说，够仗义了吧！

大约是自认在打嘴仗这件事上略占了上风，沐冉终于心情愉悦地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盛华男，解释道：“还不是为了救我们的这一百零九颗宝石呗。”

下界这五百年间，她和月泽一在无数的打架和吵架中彼此也算磨合出了一定的默契，就是给台阶时及时下，别蹬鼻子上脸，他俩法力也不经折腾。

于是，两人默契地心平气和地将话题拉了回来。

沐冉将自己进入徐肃记忆渊里看的一切同月泽一讲了一番，同时由衷地感慨这三人的孽缘竟一时不知道该缘起于谁？是被抢了诗会魁首而痛失至亲的沈卓，还是对佳人一见钟情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徐肃，亦或是钟情于一人却被迫嫁做他人妇的卿怀？

“你说那个叫乔生的大妖被你带了出来？”月泽一视线挪到她发间的戮魂簪上。

沐冉点了点头，起手施了个法印将戮魂簪中的乔生给放了出来。

魂丝悠悠成相，高挑身形的男子身着一件花青色的长袍，腰间束着百草霜色的鞶带，长袍交领处绣着尾极为艳丽的巨幅缃色鲮鱼纹。

沐冉和月泽一不由地对视了眼，默契地唾弃了两个字：浮夸！

“不是啊，我之前见你时你不是穿的破破烂烂的，连头顶戴的斗笠都饱经风霜的，怎么还换行头了？”沐冉大为困惑地望着他。

乔生垂眸看了自己一圈，又摊手翻看了下袖子，有些惊喜：“不知道啊，我方才出了结界后，忽然有些怀念以前的光景，想不到竟真恢复了以前的样貌！”他徒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雀跃地瞪大了清澈的双眼，急切道：“有没有镜子啊？”

沐冉有些凌乱，指了指边上梳妆台上的铜镜，然后就瞧见拖着一身曳地长袍的魂轻飘飘的过去了。

“咦，连脸都恢复过来了？”乔生惊喜地发现，原本因困在结界中日益消散的灵力似乎有回来了一些，连带着脸上的风霜都去掉了不少。

先前也没觉得他这么爱美啊……沐冉暗暗腹诽。

“你这簪子这么厉害的么，竟能蕴养魂体，连渡劫失败被剖了内丹的也可以？”乔生“咻”的一下又飘到了沐冉面前，企图凑近去仔细看看那簪子，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给震了开去，他惊讶地看着坐在沐冉对面的男子。

乔生愣了愣，颇具胆识地赞叹道：“你长得真好看啊……”

沐冉：！

月泽一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敲着茶盏的口沿上，语气平和地像是与人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般稀松平常，可嘴里出来字真是每个字都像是刀子般凌厉：“上次这么找死的在往生河的冰阵上被钉了大概百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