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机器还在咣当咣当作响,纺锤转得飞快,绷直的丝线仿佛连接着什么迷人的事物。
于川扬起脖颈,后脑抵住墙壁,双眼紧闭,右手死死攥着刻有太公要术字样的乌沉书简,苍白脏污的手背青筋暴起。
就算他再迟钝,现在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不明白,自己好好地上着大学,不过是趁着五一假期出来做客散心,怎么就莫名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这样一个地方,成为了一名随时有生命危险的肺病患者。
“不,不只是有‘危险’,”于川看了看空气中填满的、不间断飞舞的毛絮,“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罗恩应该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恐慌不住地从他的心脏麻向指尖:
“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我要回家,可是怎么才能回去……
“只能做一段时间的罗恩了……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喊我于川……”
低头看着书简,他的手愈发用力。
……
……
罗恩的工作内容是捡拾地面上的飞毛以及清理走架机纱锭底座,防止飞毛堵塞环锭导致纱线捻度不匀。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十分危险,因为他必须在走架机向后推进之前完成,不然就会被削断双腿或扯下头皮。
和他有同样工作内容的是芬恩,一个木讷寡言的十三岁男孩,一样没有姓氏,其实包括他、瑞秋、芬恩都是在济贫院受洗的时候被随意取的名字,同一批受洗的孩子里面可能有三个芬恩,两个瑞秋,和五个罗恩。
“只是个相当于小学六年级的孩子啊……”罗恩翻翻看一个个记忆“视频”,想尽快熟悉情况,为离开做准备。
肋骨的疼痛加上肺部的痛苦让罗恩只能小口小口喘气,他慢慢地挪动起身体,右手捻拾地面上的毛絮,尽力表现出努力工作的样子。他不想再被打,这有可能造成这具身体再一次死去。
一般来说,这项工作会被分配给女孩,因为女孩大多心细、手快,更重要的是女孩的价格只是男孩的一半,餐费的负担也没有那么重。
而罗恩则是因为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已经干不了别的,芬恩单纯只是还小,力气还不足以负担更重的活计。
“咳咳。”罗恩将长筒状的絮桶夹在腋窝下,微低下头,用手捂住口鼻,尽量减少飞絮对自己肺部的刺激。
他知道这没什么用,只是这么做会让他在心理上觉得好受一些。
“啊——”
正在这个时候,罗恩的侧后方忽然传来凄惨的嚎叫,拖长了音节,跟着是机器更加沉闷的轰鸣,“嘎嘣”一声后,惨叫戛然而止。
刚看过芬恩的“视频”,罗恩听出这是他的声音,知道不好,只是等到他勉力转过身,瑞秋已经将人从机器下面拽了出来,深红的血液沾满了她的双手。
这血腥的场面吓得瑞秋慌了神,举着带血双手无措地站在一边,而十三岁的芬恩仰面躺倒在旁边的地上,人事不知。
罗恩看到芬恩右边大腿已经被机器从中间位置碾掉,此时被残余的筋肉扯了出来带在一边,身下鲜血浸湿的地面飞速扩大。
罗恩在过去世界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后脑带着半边身体麻到了指尖。他竭力扯动身体扑过去,双手箍住芬恩的断腿用力收紧,接着转头对瑞秋吼道:
“快,找根结实的绳子过来,手指粗细!”
罗恩知道这里一定没有止血带,有伸缩性的橡胶带也大概率没有,只能退而求最次。
而瑞秋这个时候已经蒙了,指令越明确越好。
纺织工人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呼喊着聚了过来,另外有人去叫了主管威廉。
瑞秋很快找来绳子,罗恩这个时候不能松手,脑海内快速回忆起学过的消防急救知识,将困扎要领挑重点复述一遍后,微抬手臂,给她让出了位置。
瑞秋有些踌躇,眼睛里写满了害怕。
罗恩没有办法,只能用眼神给予她鼓励,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来给予她信心。
或许是他的肯定起了作用,瑞秋咬住嘴唇,蹲下身体,几乎是闭着眼完成了困扎。
罗恩暗松口气,场面这么血腥,无论谁见到都会有生理上的不适与恐惧,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已,高中都上不完。
好死不死的,主管威廉那阴森而又独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他刚松的那口气顿时憋了回去:
“该死的,明天教区视察员就要来了,你们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威廉用力地扒开人群,一眼便看到半蹲的罗恩,劈头薅住他的黑发拽到眼前,发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