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高原约古宗列盆地的一泓清泉,一路蜿蜒牵引,经过贫瘠的土地,携带滚滚黄沙流经平阳小镇。3月末上游融冰解冻开河,到达此地时已是桃花灿烂。
黄河几字弯末端北侧,因长期以来的泥沙堆积,形成了万里无际的沙化地。这里自古以来水患频发,为缩小受灾区域,在北侧15公里外修筑了大堤,平阳小镇就坐落在大堤南侧靠近黄河的这端。
最早一批居民是由滩涂沼泽区域搬迁而来,他们发现多年水患得以有效遏制,这片土地也已变的坚硬和广阔,久而久之,不同背景不同村落的人们汇聚于此,一个小小的镇接纳了十多种姓氏。
郑楚的爷爷还是小娃的时候,跟随出嫁的姐姐来到此地安了家。同样外来的还有吴月家里,她的爷爷随同姐姐妹妹定居此处,虽然人口不多,但在这个小镇靠着婚嫁,维系着亲戚往来。而赵芊芊的长辈则是这片土地上最早入住的居民,他的爷爷早年间做过账房,随着改革到来,他凭借自身的经验和人脉,在镇上占有一席之地。不过,赵芊芊出生后不久,他已然退出了小镇的运管中心。
三个姐妹在20世纪90年代的同一年先后出生在平阳小镇,小镇的历史由来人们不再提起,但黄河大堤从她们睁开眼睛看世界起,就静静地横贯在那里,像是匍匐在平原上的一条龙,以血肉为北方群众筑起一道安心的屏障。多年以来,她的躯体已经腐烂,并不可避免地缓缓下沉,仿佛要深埋入土。但鲜花和野草早已开遍它的斜坡,牛羊在这里沿着坡度咀嚼鲜美的绿色植物,一排排北方独有的杨树,有计划地护卫在大堤身侧,喜鹊在树上建巢,金龟子在林间鸣叫。
郑楚小的时候常常跟随父母到大堤上游玩,他们比赛跑步,在斜坡上跑往往要多费一倍力气。大堤是最早铺上柏油路的,有效的防止了路面的水土流失,一同享福的还有出入平阳小镇的主路,以由上往下的趋势,直直地通往小镇。
小镇的人们,走向大堤、跨过大堤,可以到达其他乡镇,赶集或售卖农产品,也会在农忙时节组成队伍,穿梭于十里八乡。这种流行性、季节性的耕种队伍,劳动报酬日结,热情的雇主中午会做好了饭菜招待他们,炎热的夏天还会提供刚从水井里抽出来的清凉甘泉,供他们洗净身上的泥泞。有的居民还会在冰水里泡上西瓜招待她们,耕种队伍里女性居多,且多半由熟人介绍。在田里忙活的时候,骑自行车经过的人会停下来询问或者预约。正是由于流动队伍的出现,收麦子时才会在最佳时间抢收成功,不必担心一场大雨垂落大半种子,也不必望着几亩良田兴叹。
小镇上其他小路可没主干道这么幸运了。夏天小路表面的浮土被晒得松软绵密,穿着凉鞋踩进因车辙长年累月行驶而产生的凹陷处,脚背就埋而不见。郑楚最喜欢在这里使劲跺脚,挤压空气产生“pong”的一声,浮土像水流一般飞溅出去。到了雨天,这条小路泥泞不堪,只有路梗上长了草的地方勉强下脚,虽然不至于深陷,但仍然会吸附满鞋底的泥土,走路重重的,抬不起脚。于是路边台阶或者任何坚硬的物体上都会出现两三个半月形的泥条,那是居民剐脚下的泥所留下的痕迹。
聪明的人们雨天会捡些青瓦片或者砖头碎块,垫在脚下行走,晴天就将这些碎块移开备用。如果晴天干爽的路面上多了几块砖头,觉得碍事的居民可能会捡起来扔的远远的,但雨天再经过时后悔晚矣。
郑楚家院子里满是泥土,下雨天泥泞不堪,她妈妈攒了几个月的废旧红砖头,将它们整整齐齐地铺设在地面上,由座东向西的主屋门口通往西北角的旱厕。这是郑楚最开心的时候了,因为先前她总是垫着几块砖头,小心翼翼地一步、两步踮着脚,有些砖头可能会继续往泥土里面陷。有了砖头路,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撑着雨伞,边走边玩。采摘院子里种的蔬菜时,也不会粘的鞋底都是泥,事后还拿着鞋刷在雨里刷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