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陛下,难道不管吗?”
虎子抓着薄薄一张纸,却感觉重若千钧。
“若是陛下出面,想必能阻止这些世家大族的!”
说完后,殿中只能听到油灯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安静得可怕。
“二虎,你觉得父皇会不知道应天府周围发生的这些事吗?”
朱樉双手合实撑着下巴,看下面前的虎子。
“连我刚刚回到应天府几天时间,都能够查到这些。”
“又何况于父皇。”
“他没有出手,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暂时还没法对这些世家大族出手,他们在朝堂上势力不小,骤然清理,会惹出大患。”
江南士族,如今在大明朝堂占着半壁江山。
朱元璋起家,就仰仗了不少他们的支持。
大明官场遍布他们的子弟。
如果直接发动大清洗,一时间也难以寻到那么多人,来充实整个官僚系统。
“另一种则是,父皇在放长线钓大鱼。”
“他在等着这些世家大族生出更大的野心。”
“然后给他们雷霆一击。”
相比较于第一种可能,朱樉更怀疑老朱是抱着第二种心思。
作为历史知名狠人,老朱对待有可能动摇自己统治的人群。
从来不吝啬使用暴力。
明初四大案,每一次都能屠戮数万人。
整个大明才四五千万人口。
这意味着,每一次大案爆发,都会清理掉占据大量资源的上层人口。
大明的资源集中状态,虽然达不到1%的人占据99%资源的程度。
但这些人也占用了数十万到数百万人所需的资源。
老朱也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明初尖锐的社会矛盾。
可惜这种方式,也就对军队掌控能力极强的老朱能够使用。
朱标成长起来后,大概也能这样来做,不过以他的性格不会做这样的事。
“殿下,这群虫豸,如此肆无忌惮欺压百姓!”
“让他们身居官场,又如何能搞好民生!”
虎子愤愤不平道:
“真该用火枪,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朱樉之前还真没发觉,虎子竟然还是个愤青。
不过也能理解,自己当年在这个年纪的时候。
也是怼天怼地的愤青一枚。
“看不出,虎子你竟有如此胆魄!”
朱樉走出办公桌,来到虎子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应天府的事情,咱们管不着。”
“不过关中,如今就在咱们手中。”
“虽然不曾得到确切的数字,但关中土地兼并丝毫不弱于江南。”
“依你看,该如何做?”
朱樉搂着虎子的肩膀,好像两个普通的少年一样。
自己能够信得过的人不多。
虎子绝对是其中之一。
但这厮不知道是不是肌肉长得太多,都长进脑袋里了。
在治理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
郭兴汉之前就在书信中,和自己抱怨过好多次。
朱樉也就有心抓住现实中的每一个机会,对他进行教育。
“把他们都抓起来,枪毙了!”
虎子恶狠狠地说道,仿佛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
朱樉摊了摊手:“自古,师出必有名,你又用什么名头,将他们抓起来杀掉呢?”
“师出无名,日后又有谁能服你?”
“我大明所制定律法中,又有哪条说了他们要死?”
大明的律法,相较前元,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几乎是对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做出严格的规定。
《户律》中,虽明确要求典卖田宅必须税契、过割,严禁正常买卖之外的土地兼并。
但能够拥有成千上万亩土地的豪强,自然都是有着大量的手段,来将地契分散在族中。
更别说,大明律法并不限制私人拥有土地数量。
只要你能弄到手续齐全的地契,你就算是有十万亩土地都行。
“更何况,本王也在关中拥有数十万亩良田,你是不是也要将本王,用火枪毙了?”
朱樉看向虎子,笑了笑说道。
关中最大的地主,实际上就是秦王府。
如今已经膨胀到十万人众的关中农垦建设营,替朱樉开垦着超过六十万亩良田。
一年的收成,超过百万石。
虎子有些不解,“那些虫豸,又如何能和殿下相提并论!”
“殿下英明神武,庇护麾下万民。”
“若不是有殿下扫荡漠北,民众又如何能够安息!”
“可按你的说法,我也是有着无数田产。”
朱樉微微一笑道:“甚至我还比他们拥有的更多。”
“我还有数十座矿场,数百座工坊,成千上万的矿奴和工匠。”
“为何我就与他们不同呢?”
和在大灾时,从民众手里巧取豪夺来田产的土豪不同。
朱樉其实是通过权力,在大灾情况重建了当地的生产秩序,来获得相当多田地、矿产的控制权。
一个是掠夺存量,一个是开拓增量,两者差别极大。
不过虎子,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这其中的区别。
要是他能够这么短时间看出来。
也就用不着朱樉,费尽心思教他了。
“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天生的贵人。”
虎子苦思冥想后,说道。
“况且殿下对待农户、工匠都极好,和那些苛责的田主不同。”
虽然不善于分析这些事情,但虎子并不笨。
甚至,有一种其他人极少拥有的直觉。
朱樉能够通过权力,在关中大旱时期聚集起众多灾民,开挖水渠,开垦田地。
最为重要的,就是他的身份。
他乃是皇子,天然就拥有诸多权力。
如果他当时仅仅是一个当地土豪,说不准直接被当做意图谋反,然后被当地卫所兵砍了脑袋邀功。
“所以你并不反对少数人占据大多数土地对吧。”
朱樉简洁明了说道:“你只是反对这些人,收取了太高的地租,让那些百姓活不下去!”
作为一个明初人士,虎子的思维方式很难超脱时代的局限性。
他看到作为帝国基石的民众,在地主豪强的压迫下的哀嚎。
但他无法发觉真正的压迫来源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