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炎凌喃喃重复着,“哪里怪?”
阿根婆满脸凄惶地向后荡开,仿佛那张画儿烧灼眼睛一般。不安地用手指绞着一角衣襟,荡来荡去,过了许久才安稳下来。
“你们两位公子,一黑一白,可是幽冥的黑白无常?”她声音凄楚的很,悠长的很,如同戏台上呢呢喃喃的花角。听她的口音,当是来自瀚河南岸的怀桑之地。
炎凌将指尖那点鬼火甩到烛台上,诡异的绿光,将整个房间都照的铁青。
阿根婆点了点头,自说自话般,继续道,“一个白衣雪发,一个玄衣皂发,不是黑白无常,又能是谁?”忽地一定,虚影陡地闪到炎凌近前,“老婆子没做过坏事!”
那声音哀怨又凄厉,惊地炎凌向后退了一步,阿根婆突地又闪到眼前,昂起一颗摇摇欲坠的头颅,重复道,“老婆子没做过坏事!”
苍决转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落了座,实木雕花椅突兀的“咯吱”一声。阿根婆转回头看向他。空气的微妙扰动,让阿根婆的脸看起来像一张褶皱的纸,意外的狰狞。
“老鬼,说实话,那霍家小姐失踪前都发生了什么?”苍决一边玩弄着烛台上的鬼火,一边漫不经心道。
阿根婆张皇失措地飘来飘去,末了,突地定住身子,好似痛苦般含糊不清的snn了两声,幽幽开了口。
“老婆子我,在霍家整整呆了二十二年。从小姐出生那年,我便侍奉在侧,到小姐二十二岁时,我辞了那差事,赁了花婆的房子,呆在那里等死。
小姐五年前秋日九月初七大婚,喜帖自然不会发到老婆子这里来,霍老爷富甲一方,姑爷又是锦歌城阮家的大公子,这消息早就传地沸沸扬扬。
我看着小姐长大,从一个可爱的小娃娃长成一个标致的大姑娘。我每天给小姐梳头,挑选当日的衣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姐虽不是我亲生的骨血,也早已胜似亲生。
以前我总想着,哪天,若是小姐嫁人了,我这老婆子不得活活想死?可我那日听着街面上的锣鼓喧天,心里却雀跃地想哭,我心想,小姐嫁人了,便离着宿安远了,那样我老婆子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这一切,得从七年前说起。
那年隆冬,大雪纷飞”
那年隆冬,大雪纷飞,一场雪纷纷扬扬从晨起下到了天黑。
霍夫人房中搁了炭盆儿、煨了热酒,晚饭后与霍知遇对坐赏饮。轩窗半开,飘絮有意无意地落入室中,二人都披了耄裘也不觉寒冷。
酒近半酣,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院中种了不少极北雪松,是霍知遇差人从极北之地挖来的名贵品种。适逢降雪,银装素裹,分外好看。
二人趴在窗口看了许久,霍夫人提议,在下人们扫雪之前,出去赏游一番。
那一年是霍夫人最开心的一年。霍知遇做药材生意,瀚河南北有大大小小无数铺面,一年到头在家中的日子屈指可数。唯独那年,霍知遇只忙了半年,下半年便没再出门。
二人穿戴妥帖步入院中,为了图个清静,没差下人们跟着。游罢了后院,正往前院去。霍夫人突地捂住双眼,痛叫起来,霍知遇连忙喊人。
不多时家奴丫鬟们闻声赶来,有个叫绿衣的小丫鬟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霍夫人一看那灯笼更是痛苦不已,痛叫着让丫鬟赶紧吹熄了。
霍知遇见夫人畏光,便差人把宅子里的灯火都熄了,霍夫人的眼睛便立时不痛了。
连夜请了大夫来,摸黑给霍夫人把了脉,却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了些明目降心火的药,不了了之。
之后大大小小也请过不少有名的大夫,但霍夫人这个病却没人能瞧明白。
所有的大夫都说,霍夫人双目完好,并无损伤。
苍决突地拍了下桌面,不耐烦道,“死鬼!我问的是霍家小姐的事,不是霍夫人!”
阿根婆猛地一震,像是魂魄要被震碎了一般,张皇地看过苍决,又怯怯看向炎凌:
“老婆子我这两年卧病在床,往复回忆那几年的事,觉得小姐的变化,就是从霍夫人得了那不明不白的眼疾开始的。
打那天起,霍家便不再掌灯了。
霍老爷单独收拾出一间房来,门窗都挂了厚厚的黑布帘子,霍夫人便整日呆在那间房里,只有晚上才去院中散会儿步。
有一天晨起,我正准备去叫醒小姐。忽然听到小姐房中传来几声含糊的呜咽,我怕小姐出什么事,急忙冲进房里。
小姐不知是哪里痛的不行,蜷在榻上,浑身都被汗水打地湿透。她死死拽住我的衣裳,有气无力的叫唤着:阿根婆,我好痛,阿根婆,我好痛。
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跑出去喊人。你可知我回来时,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小n地在榻上打滚儿,脖子扭到了身后,两只手臂向后折着撑在榻上,两条腿就像羊的后腿一般,向前打弯儿
你们说,一个人若不是全身的骨头都给打断了,又怎么能绞出这么可怕的姿势来?
我当时吓得魂儿都没了,等外面的人冲进来时,小姐却又好端端的躺在榻上,只浑身的汗证明刚才是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