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遗忘的岁月里,海塞因无意间发现了卧室落地窗上精美礼盒中的勋章和铃铛,它们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加美丽。海塞因又从衣柜的最下面一层找出了被叠放整齐的只属于她的术道者制服,有些花哨但并不艳俗,她旋即满心欢喜地在镜子面前换上新衣服,配好勋章,系上铃铛,在昏暗月光下欣赏着自己的美貌。而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海塞因都不会知道,这是阿加莎在曾经压抑着狂热的漫长等待中亲手为她缝制的独一无二的一整套新衣服。
海塞因重新拾起失落的心,燃起熄灭的希望,在那段时间里,她通常整夜未眠,辗转反侧后在黑暗中写下一封封玫瑰花色的信件,由序列者之间专用的次元邮箱寄给遥远的阿加莎,第二天清晨又守候在邮箱前期待着回信。那段时间,为防止阿加莎突然回来以给她带来惊喜,海塞因每天都会将整座庭院都打扫一遍,除了可能会令阿加莎生气的三楼,在一丝不苟的擦拭和清洁中,海塞因彻底领悟到了花园建筑的精妙绝伦,那是真正的心血结晶。
可一连十多天的独角戏终究是耗尽了她冰冷身躯仅有的耐心与热情,她有条不紊地将书桌上的墨水盒,羽毛笔,信纸整理好收进最底层的抽屉,并用一把铁锁锁上后,如释重负般倒在了地上,吐出最后一团温润气体,从此心中最柔软的一面不曾为谁开发,但生命的最后一刻除外。
在黑暗的沉寂中,孤独的气息无孔不入,海塞因依靠着床缘为自己卑微的姿态而悲哀,彻夜的思索过后,她决心融入世界,以整个人类世界的缤纷来排挤内心的孤寂,她坚信凭借自己高贵的生命与绝世容颜决不会再遭受飘忽不定人情的冷落,以致落入真正千百年前那样孤独的深渊中。她从哀伤中醒悟过来,凡是能勾起心中热烈情感的,最终都会成为孤独的化身,它会抛弃埋葬在坟墓下的主人,转而在此后无数纪元中一刻不停地侵扰她,她无法彻底抹除它,就连最至高无上的神明也正在承受着它的侵蚀。
在黎明到来之前,海塞因来到三楼,一刀斩断了藏书阁的门锁,循着月光的轨迹来到暗门前。如蛛丝般缠绕在墙上的银线割裂了月光,折射出锐利的锋芒,海塞因在感叹这一根根艺术品的同时,将手放了上去。锋利的丝线无情地割开雪白的皮肤,可海塞因似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地继续拉扯丝线,而流淌出来的血液则如炽热的熔岩般融化了触碰的所有丝线,海塞因却对此毫不惊讶,直到将阻挠的全部丝线清理完毕后,一脚踹开暗门,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而在这转瞬之间,海塞因手中的伤口全部愈合,留存下来的血迹也被身体吞噬殆尽,整双手变得比之前更加美丽,也比新娘的绸缎还要柔顺。
暗室里面依旧如之前那般阴森,但明显破败许多了,察觉到有人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后,所有傀儡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带以专属的微笑。
海塞因从灰暗中走出,又走进泻满月辉的地方,稍一伸手即将最狰狞的一具傀儡死死抓住,旋即张开嘴巴,疯狂地吸食萦绕在傀儡周围的紫色烟雾。
那一刻,所有的傀儡齐声尖叫,尖锐的嘶哑声震碎了玻璃,让墓地的土壤有了松动的迹象,这声音足可摧毁心神,唤醒亡灵,却无法对海塞因造成哪怕一丝的伤害。
吞食殆尽后,海塞因随手便将傀儡丢弃,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阴森笑容,惨白的脸上有了烟火气的红润。被丢弃的傀儡由于失去序列者力量的保护,刚一触地就四分五裂。
海塞因离去之际,门外的丝线与她擦身而过。
“阿加莎大人,我来了结您的心愿。”
过往的丝线便如同狂风般灌入其中,遍地的傀儡被切割成满漫天的碎屑,紫色的烟雾被剥离出来,注入到海塞因胸前的紫色图案之中,那令人厌烦的声响旋即戛然而止。
海塞因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畅地从藏书阁内走出,旋即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在镜子前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最后戴上了一顶粉色圆边帽。
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洒在海塞因的侧脸上,夏虫随即高唱起美的颂歌。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也该去享受新世界了。”海塞因起身,无意间露出恬淡的微笑。
从庭院出门往西走一个多小时后来到秋月大街,这是奥索塔尔城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海塞因静静站在街道旁,端扶着头上的花丝圆帽,注视着来往的衣着体面的先生和女士,他们从身旁走过,留下的浓郁香水气味彻底掩盖住了下水道里流淌着的污物的恶臭,这是她从未见识过的迷人的人间芬芳。她看着道路上造型怪异的铁盒子喷着蒸汽载着优雅的绅士移动,他们大多都随身携带着一根名贵的手杖,戴着黑色的高顶圆帽。海塞因仰望着塔状的高楼大厦,环视着周遭的一切,一种不可名状的幸福在心中蔓延。
至今为止,海塞因对世界的认识依旧是个谜,她只不过是在人生的迷宫里苦苦找寻着世界的拼图。
海塞因笑着,旋即转身就撞在了一个高大严肃的陌生男人身上。
“啊!对不起,先生,我也不是故意的。”海塞因连忙后退,恭敬地说道。
“哈!没事的,小姑娘,你没撞伤吧!你这是要去哪?我可以帮你引路,我在奥索塔尔城可是住了十几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那名陌生男人硬是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说话间就朝海塞因走来。
“不……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有要紧的事,就先告辞了。”海塞因有些害怕了,于是就趁着旁边人群留出一道小空缺的机会,扶着帽子,快速钻了进去。
海塞因在人群中穿梭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才停下来,悻悻地回头张望着,随即才安下心来,自言自语道:“好可怕!这里的人好热情啊!”
而作为一个第一次见到这方场景的生命体,她丝毫不会注意到,漆黑的街道上,听不见任何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为完成自己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而行走着,压抑的气息伴随着朦胧的蒸汽充斥在整条秋月大街上。
再次洋溢出喜悦的海塞因忽然闻到了从她侧后方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好香啊!”海塞因如是感慨道,旋即朝香味的源头走去。那是一家糕点店,店主是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
那人见有人进来,先是习惯性地摆出招待笑容,紧接着,笑容更甚,“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要买些什么,我们这的东西都是很便宜的,您要是买的话,我还可以给您优惠,您看看!”
就在海塞因由于这过分的热情而显得有些局促的时候,背后楼层上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诶!楼下那位粉裙子姑娘。”海塞因转过身去,说这话的是一位金色眼睛的年轻人。
“可以邀请你共进早餐吗?就当是交个朋友。”金瞳年轻人高兴地说道。
“十分荣幸!”海塞因同样以微笑相迎,提裙行礼回道。
“诶,小姐,真的不买点吗?很便宜的。”
而那名金瞳年轻人此时则是双手抱胸,悠然地靠在椅子上,一脸得意地向对面坐着的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说道:“看!我就说吧!这的确是个美人。只可惜胸有点小。”
金发年轻人随即站起身,微笑着回道:“我去接她,可别让人家迷了路。待会你说话注意点,可不能这么肆无忌惮了。”
“这就不用你多说了,我还不能不知道?”金发年轻人摆手示意后,顺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与此同时,海塞因推开门,走了进来,与外面完全不同,这里的建筑都覆盖上了一层极鲜艳的颜色,各个年龄段的绅士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进食早餐。
“您好,小姐,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微笑着走到海塞因面前。
“不用了,谢谢您。”海塞因笑着回应了她。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后,那位金发年轻人叫住了她,“你好啊!粉衣姑娘!”
海塞因缓缓转头,当即就因他那深邃迷人的墨绿色眼睛而失去呼吸,片刻过后才回过神来,“这位先生,您是?”
金发年轻人笑着伸出手来柔声道:“我叫阿莫斯,是刚才邀请你进来的那人的朋友。你一定还没吃早餐吧!我来带你上去。”
海塞因高兴地握上了他的手,“我叫海塞因,幸会!”
在这期间,金瞳年轻人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又从头到脚地重新喷洒了一遍香水,在桌前静静维持着自己的绅士气质,直到看见海塞因出现。